出门来教众带路,却不是往衙门走。最热闹最宽敞的路口,见不知道哪一天起了高台。
霍然怒目,林允文对负责勘查风向的教众瞪视,教众自知理亏,小声道:“我还以为是隔壁铺子掌柜女儿招亲,搭个台子抛绣球呢。”又找找理由:“搭台子的人没有本地的衙役,不然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林允文还没有责备他,他又为自己找个借口出来:“教主您看,您不是神算吗?我忘记请您算算,兴许就知道驿站里咱们认得的人都换下来,这衙役也不出面是什么回事。”
林允文懒得理他,面上稍做修饰的他在高台下面站定,往上面看,眯着的眼认出来,这不是袁家的连襟,常家的五爷?上一回见到他,是在沧州…。在沧州?冷汗随着思绪袭向林允文。
他在沧州失手的那几天里,常五是个钦差。是林允文事后打听到。自己在这里失手,常五也在这里。他不是个多得力,能任常年钦差的人不是吗?
如果袁家还得势,倒也有可能。但袁家不是失势了吗?
哎哟不好!林允文暗暗大叫一声,有迷雾从眼前拨开之感,一刹时最近的失利他全明白。
为什么他在山西道上截不到袁家,袁家压根儿没走山西。为什么袁家忽然出现在眼前,他是引诱自己进到镇南王包围圈。为什么一路行来并不容易,在沧州和袁家分开后,路上也受追捕。这一切都指向袁家并没有失势,袁家是那引自己上钩的鱼饵,自己让袁家牵着鼻子转了。
京中西贝的出京,更说明皇帝大动肝火,这一回要借自己之手洗净他的“莫非王土”。而自己眼里只有袁家,一路招揽教众一路丢失,当了袁家请功的活招牌。
红了眼睛的林允文知道上当,对台上的话不用再听。听来听去,也只有一个意思。人心,理当向善。
这种话林允文常说,然后再接的话是:“恶人总要严惩,不是还有地狱一说。”教众们私下和当事人谈谈,自然有人上当。
林允文不认为自己错,他眼中的人也好,事也好,就他的眼光去看,就没有人是干净的。
皇家尊贵不是吗?太多的皇帝手中有杀戮血腥。太上皇有福王,太上皇以前的皇帝也是有的。
官员们治理不是吗?包养外室收受银两残害忠良的哪个朝代都能找出几个。
百姓们无辜不是吗?当强盗的奸良人的坐等银子砸脑袋上而满心计算别人的,也有一堆。
用自己会的,让自己过得好,得到别人的敬仰。林允文从没认为自己帮谁作法不对,你们从上到下找得出来一拨儿全好人吗?
他越这样想着,眼睛接近赤红。台上的话,也在此时飘落下来。
常伏霖正在断一桩家务的案子,面前是兄弟两个争家产。当兄弟的说父母偏心,家产分给兄长比他多。他找到林允文求告治死他的兄长全家,他就可以全数落尽家财。这事情本是**的,但袁训先行打发万大同等人到这里打听到,就把这一家人叫来当众审判。
常伏霖看面前的两个人,三、四十岁年纪,当兄长的面容老实,当兄弟的却有刁钻。是非一看就能得出,常伏霖故意道:“小的先回话。”
当兄弟的以为运气不错,遇上一个糊涂官员,他手指口沫飞,说了小半天:“爹娘糊涂,兄长刻薄……”
本地人的家事,大多瞒不过本地人。人群中有人打抱不平:“他胡说,他不孝敬爹娘,就知道往自己家里拿钱,养爹娘的是他哥哥,就这家产也没有不给他,还是分了的。他一份儿,他兄长一份儿,爹娘占一份儿。爹娘归兄长养,看上去三份儿总比一份儿多。”
这话七嘴八舌的,由几个街坊议论而出。
常伏霖故意不听,一拍惊堂木,命:“肃静!”台下的人不敢再说,听这位钦差提起嗓音徐徐道来:“爹娘糊涂,这不能叫对。”斜眼当兄弟的:“你爹娘糊涂,看你却不糊涂?”
当兄弟的垂手:“回大人,小的精明着呢,才没有让爹娘和哥哥一起骗了。不然家产瞒了我,我只能当个糊涂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