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力好。
习武的人是有耳灵目明的一些便利,把宝珠的话收入耳中。
那静如缓流的话语,让辛五娘泪流满面。
船舱里,袁训似在宝珠怀里睡着。宝珠还在轻抚着他。如果是平时,这姿势,宝珠坐那么高,把丈夫脑袋抱在怀里,这是羞人的事情,是夫妻房闱中也不能久狎的姿势,但今天宝珠舍不得放袁训起来。
夜晚的江风清凉,不会有汗。就是有汗,宝珠也会一直抱着,为袁训揉按着脖后,让他放松。
柔柔的语声,更似催眠小曲儿,从他们进来,几没有停过。
“这脸面上的事情,别计较太多。这事儿不是你招来的,再说没有你,哦,是了,”宝珠在这里吃吃的轻笑:“这功劳不能只给你一个人,还有世子妃,你家嫂嫂,你闲了,要告诉我,是几时你和小王爷这般的举案齐眉?都肯认下兄弟?不是说他还追着你要六百两银子,难道你还了他,他就认你当兄弟?”
小王爷在此时夫妻调侃的话里,是不值钱的。
“别计较,气大伤身子,而且也处置不好这事情。宝珠没有劝你的心,换成是我,也处置几个,是不是?母亲在船上,孩子们在船上,嫂夫人和弟妹们全在,挑着我们家的灯笼,还敢这样?哎呀,难怪你面上无光,你要恼,宝珠说到这里,也要恼了。”
水光轻动,哗哗和风声微起。
“不过别连坐人,有错的拿下,没错的,别难为。好歹也是一个官员,跪在那里求你,我都为他脸上臊,还有这商船糊涂,反为贼人助威,你一定不会放过,不过呢,别太大的气性儿,才能把这事情理清楚…。”
辛五娘在外面,轻轻的哽咽起来。
她想到她自己,她望向自己的手臂,断掉的那个。
无意中坐在这里,无意中听到奶奶宝珠的话,无意中的辛五娘回想自己,回想和丈夫的几十年里,全是一个字。
气。
和张家争地盘,在王家争场子,争……女人有天生的好心肠,天生恶毒的也有,那是心肠没有触动,而且总是个案。辛五娘在此刻让挑起心头那一丝柔软处,由房中宝珠安慰劝解袁训的话,恢复一些女性的心思。
面对明月当空,忽然就灰了心。忽然就对心底深藏的报仇心思了无兴趣。辛五娘野性桀骜,抱定“屈居”袁家,还有再呆上一年两年,待儿子再练练功夫,不告而走,寻仇的心思。
而现在,她面上泪落又干,干过又落,由宝珠说的不过是颜面问题,而想到她以前所想的,对还是不对?
她就天豹一个孩子,寻仇去?胜了,又拖上一堆的仇人。败了,倘若天豹和自己一样的落下残疾,辛五娘不寒而栗,百年后泉下怎么见丈夫?
幽叹一口气,有句话浮出心头。是时候了,是时候放下恩怨,再或者是重新思考这些恩怨。不能让孩子重陷入祖辈寻仇再结仇的漩涡中。
这漩涡不是好遗产。
一刻钟后,袁训从宝珠怀里悄抬起身子。他起得很小心,因为宝珠伏在他肩头,把自己也说睡着。
打上一个盹儿,袁训精神百倍,又有宝珠轻拍着,也放松下来。
见宝珠偏着脸儿,依着自己手臂,猫似的懒懒伏着。袁训抱她床上去,早上风凉,给她盖好薄被,在宝珠面颊上捏捏,低笑打趣:“不想见你,就是怕这一堆的话。但忍不住,又要看你,好了,你的心思我明了,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当官不易。”
伸个懒腰:“再不易啊,出事儿也得担着,人在世上,哪有不担承的。”但宝珠的话有理,着实的让他放松下来。袁训走回甲板上,他精神抖擞,官员公差们还跪在那里,愈衬出萎靡。
袁训命起来,让他们去当差,官员并不能亲身去追击,现在也不知道追到哪里,见袁训坐下候着消息,打发公差们走,他旁边站班儿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