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又想起什么:“何嫂给我送了月饼,好奇怪,上面印的词语里都有个‘双’字。我弄不懂。”
祁陆阳说不懂没关系,别多想,交给他就是。
陆晚继续说,皱了皱眉:“还有阮阮,景念北找到她了吗?我想见见她,我能感觉阮阮肯定过得不好,说不定还有危险。”不然不会音讯全无,这不是阮佩会做的事。
“景念北人就在上海,早上给我电话,已经找到人了,他会亲自去接过来,放心吧。”祁陆阳叹了口气,半调笑半埋怨:
“迟迟,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陆晚垂下头,不加修辞地说:“我不敢问。陆阳,你要说你没有我也过得好,我会难过,可你要说你过得不好……我会更难过的。”
谁又不是呢。
祁陆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脆问点别的:“你来医院是……”
“复查。”陆晚看了眼时间,情景虽紧张,也出了好几身汗,可满打满算才过去了五十来分钟,没耽误多少。
于是她说:“我现在去排队还来得及。庄恪特别多心,要是没看到检查报告,他一定会怀疑。”
祁陆阳何其聪明,他都不需要问她为了什么而复查。他只是跟在人身后,等陆晚进了超声检查室,便在叫号区的那群女病人中间寻了个空位,等着,等着。
祁陆阳本该第一时间去银行保险柜取东西的,可他还是选择陪在陆晚身边,不想再缺席更多;他也不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什么好别扭尴尬,毕竟是应该的。
他是她男人,永远都是。
取了b超单还得排队找医生看,等轮到陆晚,时间已经临近医院午休的点。祁陆阳本想打个电话给这边的院长,让插个队什么的,再抬头,陆晚已经跟着医生出了诊室。
那个慈眉善目的医生老太太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往这边来,边走路边嘱咐她:“你现在的状况是不错,不过能早点要孩子就早点要吧,适龄生育,你好,孩子也好。省得后面又来着急。”
祁陆阳站起身迎过来,医生看见他,问陆晚:“你老公啊?”
她没来得及回答,老太太严肃地对祁陆阳说:“你媳妇儿有过自然流产史,就得多上点心。今年内就把孩子要了吧。别老想着再多玩儿几年、没孩子轻松,我看你们条件也不错,生了孩子再继续玩不一样的嘛。最迟明年,听到没有?”
祁陆阳陪着笑脸说好,一定,马上就要。
等人走了,他们之间只剩相对无言。
陆晚先转过弯来,她隔了半米远站定,冲着祁陆阳笑:“这老太太特别像我以前医院的一个老医生,她也是这样,逢人就劝快点生孩子,其实心是真的好,话说得也在理,只是年轻人都不爱听这些。”
“恩。”
“你……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一起来的助理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再不走得穿帮了。”
“好。”
祁陆阳脸色灰败地站着,盯住地砖一动不动。他在衣服口袋里翻出包烟来,兴许是想到医院不能抽烟,又将烟盒放了回去,动作焦躁而恼怒。陆晚知道他这是想起那个孩子了,她也一样,两人心里各堵着一团东西,上不上下不下,难受至极。
她叫他:“小叔叔。”
祁陆阳这才敢抬头看向陆晚。陆晚冲他摆手:“你得好好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做事啊。睡觉也是,睡不着也要闭着眼多躺一会儿,好歹算是休息。”
“我多大人了,还用你这个晚辈来教我吃饭睡觉啊?”祁陆阳苦笑。
陆晚抿唇:“是爷爷托梦给我,让带话给你,爱听不听。”
祁陆阳顺着她的话问:“陆老头儿还说什么了?”
“他叫你……‘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
“还有,”陆晚看着祁陆阳,“他让我等你。”
*
几乎同一时间,上海郊区,一家私人临终关怀医院。
走廊洗手池旁,阮佩用右手手背将消毒洗手液摁到左手掌心间,然后掌心对搓,手指交错,一会儿用指尖摩擦手心,一会儿用拇指清洗虎口,甚至连手腕都给洗到了。
——标准的七步洗手法,是阮佩在当护士时留下的习惯,这习惯也许会跟着她一辈子。
就像她档案里记录着的前科。
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子走过来,拍了拍阮佩的背:“小阮,你还好吧?”
“我没事,院长。”
院长递过来一张纸巾:“第一次面对面送走小孩儿,任谁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的,我是过来人,能理解。你要是想请假,说一声就行,我批。”
阮佩摇头,明明一看就是刚哭过,偏说:“我真没事,小关他……走了?”
院长叹了口气:“孩子的大姨赶过来给他换了身新衣服,已经送上了去殡仪馆的车。多乖的孩子啊,是投错了胎,也是得错了病,可怜。”
小关是这家临终关怀医院在今年收治的最小患者,上个月刚满5岁。
也不能叫患者,毕竟,这里的人不管老的少的,都是被医院判定“已经失去治疗价值”的重疾病患或是垂死老人,来这边不为治疗,也治不好了,只是想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日子能走得有尊严一些。
就比如小关,他本就是遗腹子,3岁查出癌症,母亲借遍全家筹钱给做了手术,结果并不如意,医生最终还是劝人把孩子送来了这里。
年轻的母亲心力交瘁,刚把孩子安顿好,转头就回家喝下了大半瓶百草枯,没救过来。
半小时前,阮佩拉着奄奄一息的小关,一直等他的手冰了凉了,才放开。小关生下来后身体就没好过,发育迟缓,营养不良,一双手很瘦很细,仿佛捏重点就会折断,阮佩虚握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眼里光线暗淡,没了神采。
从前期的镇痛药物,悉心照料,到最后这一刻不离不弃的温暖传递,便是临终关怀的全部过程。
院长还有事要忙,她亲切地帮阮佩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说:“你先找个地方自己待会儿,下午我抽空来陪你说说话。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跑来我这儿上班,天天面对生离死别,和花花世界完全隔绝开,一点生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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