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我不为难,我很喜欢这里。”
阮佩这话是真心的。
一个月前,她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不得已扔下刚稳定些的工作,也换了住处,躲到郊区来。这家医院是私人的,阮佩虽然没有护士执照,身上还有前科,可院长在跟她聊了几句后还是把人留了下来,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在这里,阮佩的工作性质同当护士时大同小异,除了怕暴露坐标而不敢交社保,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专业也对口,再加上被人切实需要着,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阮佩在医院花园的僻静处寻了个长椅坐下。
这边的病人常年都是卧床状态,花园和正常医院比起来要安静很多,除了远处正洗晒被单的同事们的聊天声,和一点风吹动枯叶的沙沙声,周身再无其他杂音。
阮佩背对着医院大楼,于静谧中尽情流泪
阮佩胆子小,又怕事,心思还敏感,打小就好哭。
小时候她是肆无忌惮的哭,那时候她爸还在,父母之间也算和睦,哭了有人哄,等再大些,她便只能躲在被子里哭了。当然,要是小闺蜜陆晚在跟前,阮佩也能哭个痛快。
哭着哭着,她们偶尔会变成二重奏。
陆晚一脸泪,抽抽噎噎的,还要憋出口气来怨阮佩:“都、都怪你,哭个不停,搞得我也难受了。你说,陆阳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一个月恨不得换三个女朋友。我是眼瞎了我,非得喜欢他,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阮佩也搞不懂陆晚:“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喜欢陆阳啊。我才是真没办法,我能选择不出生吗?我能选择不要我妈吗?”
……
那时候的她们,是真情实感觉得天要塌了,还好有对方在跟前,哭完还能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买偶像男星的海报去,倒也不难熬。
可等天真的塌下来,阮佩却不敢再去找她的晚晚了。
想到这些,阮佩直接捂住了脸,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有人咳了一下,又咳了一下,从声音听,明显离她不远。
阮佩抬头,眼前水蒙蒙一片看不太清楚,她拿手背擦了几下,发现离自己几步外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黑衣黑裤,眼神不善,面相还有点凶。
很像道上混的大哥。
“阮——佩,是你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举起手腕,点了点自己的表:“阮小姐,你都哭了三十五分钟了,咱能歇会儿、空出时间谈谈吗?”
阮佩警觉地站起身,脚步细碎地往后退,说:“钱我下个月就会打过去,你们不用逼这么紧的。实在不行,我下周会想办法还一点,或者……还一半?你看行吗?”
听懂她的意思,景念北面部神经隐隐抽动了几下:
“……我他妈不是讨债的。”
“那你——”
难道是庄恪的人?阮佩哭得像浆糊一样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她几乎没用什么反应时间,拔腿就往大楼跑,边跑边大喊救命,像有人在后面追杀。
也就跑出去两步吧,阮佩一句“救命啊”还没喊完,就被景念北给提溜回了原地。
——是真的提溜,他先是拉住阮佩的衣领子,手一伸又捞住她的腰,那动作,跟拎小鸡崽儿一样轻松。
景念北单手扣住阮佩手腕,另一只手还有闲心捂住人嘴巴。他不耐烦阮佩的持续挣扎,吼道:
“你吓大的啊?跑什么跑?!”
男人脸很窄,眉骨突出鼻梁高耸,还有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的眼睛狭长锋利,形如刀裁,幽深不透光,稍一皱眉就会显出几分凶相,确实有几分骇人。
尤其他们此时隔得还很近,两张脸也就十来公分的距离,阮佩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威胁感,浑身直抖,脚也软了,当场就要往下蹲,眼里更是聚集了一层水汽。
眼见着她像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景念北放开了手。把人扶稳了,他烦躁地说:“你再敢乱叫乱跑,我就把你直接绑车上去,到时候可没谁再跟你好好讲道理。”
“还有,不准哭!”
说得像他有好好讲过道理似的。
阮佩倒是没跑了,也不敢再哭,她只是红着眼问:“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景念北。陆晚让我来找你。”
“晚晚?”
听到陆晚的名字,阮佩一时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她谨慎地问:“你、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又为什么托你来找我?”
阮佩不觉得陆晚会认识这种……嗯,大哥。
景念北窝着手点燃一支烟,想借着烟草让自己维持一种相对平稳的心情,不至于再出口吼人。他说:“我是祁陆阳的朋友。祁陆阳你认不认识,或者,陆阳?”
阮佩点头。
闻到烟味后她微微皱眉,感冒后没好完全的喉咙一痒,当场就压抑地咳了两声。咳完她又问:“晚晚找我做什么?”
景念北没回答,我行我素地继续吞云吐雾。等一支烟抽完,他再次抓住阮佩的手腕,把人往门外带:“先走,有话车上说。”
阮佩不动:“去哪儿?”
“帝都,见陆晚。”
“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阮佩本就谨小慎微惯了,这半年的颠沛流离更是将她这点特质无限放大。她仍旧不信任景念北,更不想和他说庄恪的事。只好扯了个谎,“我得先去找院长请个假。”
景念北轻蔑一笑:“你还真舍不得这地儿了?天天跟要死的人打交道,不嫌晦气?”说罢,他嫌弃地甩开阮佩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