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意思了。大局为重……”刘勘之的神色有些尴尬,“愚兄读书习剑,又和人学习断案,曾经想过有朝一日为民出力,访查奸邪,把世上的奸猾不法一网打尽。可是到了现在心中有数,龙泉剑虽利,也有太多东西斩不断也斩不得。纵然有盖世神通,该低头的时候总要低头。”
“元定的意思是让我把沈三送回扬州?”
“退思若如此,便不是我认识的退思,也没资格做小妹的相公。”刘勘之摇头道:“公事上要有个交待,但是人不能交出去。虚应故事发一道海捕文书,只要人在你身边,就不会有人带走。再说想从你身边拿人,刑部也不会答应!”
范进道:“可那样一来,人就成了待罪之身,这状纸的力量就很小了。将来指望人上堂作证也不容易。”
刘勘之一笑,“这事包在愚兄身上,刑部再出一道公事,证明沈三与私盐案无涉。扬州府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不认刑部的公文。这道公文已经备好,就连大印都盖了。宋国富自以为得计,到时候这道公文下来,看看他该又如何处置!”
范进道:“宋国富不知道这道公文……也就是说,这道公文不是从刑部的正规手续出来的。那上面的大印,多半不是出自老伯之手。”
刘勘之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事事都要家父劳心劳力,我这个做儿子的岂不是台无用了?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自然是愚兄代为效力就是。只是愚兄最近闭门苦读,有些事忘了向家父回禀也在所难免。不过放心,刑部应该有的底档留存保证一样不缺,从手续上没什么问题。如果这点小事闹到京师刑部……退思就是从刑部出来的,那些人还记得你的名号,不敢与你为难的。”
范进打量着刘勘之,自己和他虽然表面说笑,心里并没把他当成朋友。有张舜卿这个因素在,他们两不翻脸开打就是有素质的表现,怎么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好友。而且刘勘之向来是个重视公事超过私人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偷盖大印的事?
似是看出范进心中所想,刘勘之道:“退思不必多想,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私交而是为了公义。商贾以钱财破坏纲纪,仗着家财万贯就可以威胁朝廷对抗官府,此例一开朝廷威严何在?眼下权且忍他一时,他日定要穷治其罪。为了大局,我们可以妥协,但不能让无辜受害。之前沈三的案子还可以说是非不明,现在从宋国富的举动上,是非曲直不言自明。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证不让无辜百姓成为罪犯,不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而已。”
“元定兄高见,范某佩服。”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就把上元县治吏书、治役书都给我一份就好了。”
范进本以为刘勘之肯定是一句不敢当彼此寒暄几句的事,哪知道对方开口要东西,忍不住道:“元定兄,你最近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整个人都……”
“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了对吧?不要以为我是君子你不是,就会被你白得便宜。大家都是读书人,谁也不比谁笨。我下闱之后不想做翰林京官,而是想到地方上做点实事,你的手段我认为有效,自然便会开口问你要,就那么简单。”
范进道:“大家都是为国出力,元定兄想要看那个,范某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不曾想到,元定兄这样的君子也会有像商人一样,于我斤斤计较的一天。”
“当了地方官之后,就要和商人打交道,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刘勘之道:“我也不算白拿你的,除了这份公文,那些魑魅魍魉我也替你料理了。他们这几天一直盯杨宋氏的梢,又在杨家附近转来转去,肯定不是什么善类。我让人收拾了他们,也给你部下的衙役省些气力。”
范进正要说什么,刘勘之拦住他的话。“现在还不是动他们背后之人的时候,趁早收线彼此脸上好看,非要查个究竟就没意思了。这是愚兄的意思,也是家父的意思,还望退思以大局为重,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
范进只好点点头,“既然刘司寇也是这个意思,我就只好听令了。沈三进来,写一份抓你的告示!”
上元县一座客栈之外,数十条大汉已经完成包围,一队官军弓箭手也已经列开阵势。客栈之内,相貌俊美的少女正满怀期待地对着手指,盘算着心上人几时能到,混不知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一声号令,这些大汉开始冲锋,有人冲进客栈随即就被打出来,美貌的少女神色一变,已经从青涩少女变成飒爽战士。挥舞着长鞭冲锋在前,在她身后十几个大汉跟着她向外冲。
就在少女的身形即将冲出客栈大门的刹那,一声尖利的哨音响起,利箭划破空气,向着少女席卷而来!
杨家大宅。
一个壮妇在宋氏耳边嘀咕了什么,宋氏脸上神色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这微小的变化并未逃脱对面宋鼎元的眼睛,连忙问道:“姑母,可是有什么事?”
“小孩子家家别多打听,好生吃你的点心,能有什么事?就是有伙蟊贼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想打我杨家的主意,衙门已经派兵去捉了,抓了好几个人,等到问出事哪一路的人马,看我不平了他们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