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居内。
马湘兰和范进的休息被宋瑾打扰,两人披着衣服起来,马湘兰脸上就很有几分不痛快。可是宋瑾给范进生了个儿子,就压过自己这些女人一头。她也不好发作什么。
宋瑾毫不避讳地露出胸脯,在自己儿子饱餐同时,也让孩子的父亲得到视觉享受。她虽然刚生了孩子,可是身材并没走样,依旧迷人。她冷眼斜了一眼马湘兰,心内暗道:年岁比我还大,还是个表子出身的,也想跟我争?
“老爷你看么,咱们的儿子多能吃,将来一准像老爷,是个壮实的后生。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小佛保快点长,快点学会叫爹爹。”
范进也在旁逗弄着儿子,看到这又白又胖的小可爱,心里的不快也减弱不少。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女人,还是可以享受一点优待的,偶尔犯些错误可以容忍。
“宋国富挑唆灶户闹事,准备罢盐?他今年是不想做生意了?”
“怎么可能呢?那些灶户就是说说,该煎的盐总是会煎,可是老爷是知道的,盐除了正课还有盐余。灶户们手上的盐余差不多就够卖的,到时候正课少交一些,就足够朝廷头疼。再说我大哥在灶户里面有路子,自然可以买到盐,其他人可就难说的很了。尤其是那些西商,他们买不到盐,一准向朝廷里告状,老爷的日子就难过了。”
范进此时一手握着马湘兰的手,另一手在这个注定不能姓范的儿子脸上轻轻捏着,冷声道:“哦?那你觉得眼下这个局面,我该怎么办才好?要不然把沈三交给你大哥,让他劝说灶户别闹事?”
“那不可能。那样老爷的威风就没了。我大哥就是个商贾,老爷是命官,自古来也是商人怕官府,不能反过来。我来通知老爷,是要老爷早做防范,不是要老爷低头的。至于说主意我是没有,老爷才大如海,哪用得上一个妇人出谋划策,但是有句话我得说在头里,在我心里,我们一家三口才是一家人。至于我大哥……我已经出阁了,跟娘家就没什么关系。将来就算要满门抄斩,也抄不到我这出嫁闺女的头上。”
范进将手从儿子脸上挪开,揽住宋瑾的肩膀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会说话!看来本官这个会首没有选错人,你是个聪明女人,知道怎么替家里人求情。如果你跪在我脚下抱着我的腿哭,或是拿孩子要挟我,我最多只会给宋家留一条血脉。如今看在你这么乖又这么聪明的份上,到时候宋家的事你说了算,我只要宋国富一个脑袋就够了。”
宋瑾的心打了个突,暗自庆幸自己这一宝押对了地方。虽然范进眼下只是上元县令,但是对这个男人的手段宋瑾是极为畏惧的,他既然说要宋国富的脑袋,自己大哥的头多半就保不住。至于宋鼎元……她回想着与侄子对话的情景,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很不寻常。就算自己大哥年轻时,也不曾有他这么聪明。若说毛病,就是锋芒太露,还不懂得藏锋。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富豪之家生活的,不懂得这个也正常。如果跟范进提醒一句,这孩子多半也要遭殃,可是总归血浓于水。
想着桐老那句话,她决定把这个孩子的事隐瞒下来,为宋家将来重振留一点火种。脸上带出讨好的笑意,将头靠在范进怀里道:“妾身一切都听老爷的,老爷要怎样就怎样。只求老爷别忘了妾身母子就好,尤其是小佛保,他是老爷的血脉,您可要多想着点儿子。”
扬州方面的消息,在半个月之后终于对上元有了影响。这次来的除了扬州府的公事,还有刘勘之。
他和范进的关系现在有些像郎舅,范进在外面猎艳最怕的其实是刘勘之,每次看到自己的眼神,都让范进担心他会不会再朝自己挥一拳,或直接挥剑来斩。好在刘勘之是个真正的君子不会干打小报告的事,总不至于自己在这里菜花,他就写信给张舜卿告状。
另外刘勘之眼里总归还是看重天下,范进除去私德以外,在上元县推行的新法,很对刘勘之胃口。是以两人之间,还是保持着交情。
等到分宾主落座,刘勘之把公事放到范进面前道:“扬州府的差人不敢来投书,只好找刑部帮手,你的威风倒是真大,这份公事在扬州府居然要靠抽签来决定谁投,放眼东南也是第一个了。”
范进一笑道:“小弟前者收拾了几个扬州官差,让他们去做了一个月苦工,其他人就怕了。但是那事也不好怪我,这帮人得了盐商贿赂,行事就肆无忌惮,居然想要在上元县的地头抓人。如果不是沈三自己会武功,我又安排人保护,人可能就被捉去了。他们拿的是扬州府的捕票,有什么资格在上元县拿人?我收拾他们,也算情理之中。”
刘勘之也点头道:“捉江洋大盗的时候不见他们如此卖力,为了几文贿赂就不顾生死,这样的差役是该好好教训。不过这回沈三的事闹的有些大,扬州的灶户已经开始闹事了,说是盐匪不除,盐滩不靖,自己没法煎盐。”
“刘兄,你对这事怎么看?”
“一派胡言!盐匪是贩卖私盐的,跟灶户有什么冲突?灶户的盐余不卖给私盐贩子卖给谁?有的灶户自己就是盐匪,他们怎么会为了剿匪的事就罢盐?分明是幕后有人指使,给官府施压。扬州府牧民无方助纣为虐,第一个该参!”
范进笑道:“难得有个明白人,小弟这心就放下了。”
“放心也没用。我这次帮不了你什么。”刘勘之摇头道:“其实沈三的事情一出,我就安排刑部的人去访拿盗贼了。可是那伙强盗很是狡诈,连找出两个匪巢,只找到几具女人尸首,活人一个也找不见。不等我继续查下去,家严就不让我管这件事,让我安心在家读书,预备秋闱。”
范进一愣,“元定兄,上一科你不下,这科要下?”他心道,上科你是躲的张嗣修,可是这科张懋修也要下场,虽然张懋修抛弃三声慢这事他不满意,但是论才学,范进自问比不上张懋修。何况有张居正耳提面命,这科张懋修的名次不会差,刘勘之这科下场就很不智了。
刘勘之道:“父命难违,愚兄也没有办法。家父有家父的苦衷,退思还请多谅解。在家父那个位置上,有很多事是他必须做,有很多事则是不能做。这些与本心无关,而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就像扬州这件事,家父连骂了几声大胆,骂的就是那些盐商,可是最后还是得把公事交到退思手上。这个苦衷,退思能明白吧?”
“我明白,扬州是朝廷钱袋子。两淮盐课是朝廷饷源,一旦淮盐不济,太仓就要告急。所以明知道这些商人是无理取闹,朝廷也得先退让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