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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夜风萧瑟,月华如练。淅淅索索的竹林落叶声为秋天增加了几笔凉意。
刘清慰在桌案上摊开了我作的画卷。上面画着日落月升时的渡口,收网归家的渔人,渡河的船夫,想要去河对岸秦楼楚馆的穷酸书生。
我曾在画卷上留下题词:“
寒江孤影渔辞月,
乌篷不渡饥寒客。
青衫落拓,恋恋风尘。
我作惆怅,政治流放。
愿天下再无流亡。”
刘清慰将我的题词细细品念了出来。
“是我十二岁时乱写的,诗不像诗,词不像词,想着自己看看也就罢了,现在长大了再看,只觉得有些丢人现眼了。”人看着自己以前的笔墨,难免都觉得羞耻。
“日落西山时寒江孤影瑟瑟,渔夫欲要归家,辞别了刚升起的月亮。摆渡人撑着乌篷船,不肯载身无分文的书生过河。这一句意境极好,如果再工整押韵点就更妙了。不过娘子你十岁才开蒙,能做出这样的诗句,已是不易了。”他真心实意,毫无虚张的夸奖。
我含笑,接着下一句诗解释,“书生穷酸,身无分文,还贪恋着河对岸楚馆秦楼的温柔乡。可这渡河的船家也无往而不利,不愿渡他。书生只不过没钱付船费,没钱付嫖资,却幻想自己是个被政治流放的诗人,然后做出忧国忧民状,写下一句,愿天下再无流亡。”
“你当时你才十二岁,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思?这样的视角去写?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心境是根本写不出来的。”刘清慰感到惊讶。
“因为这一幕我曾经撞见过呀,只不过没有将自己画进去。”我实话实说,“自己曾经目睹了这样的场景。渔夫笑书生没钱了还想去对面约会秦娥。书生只是气,气恼被一个目不识丁的船夫嘲笑。然后说了一堆愿天下大同的话,挥挥袖负气的走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书生能说出这样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的话,却依然过得那么落魄,很不勤奋很不作为的样子。他一心向往仕途之路,可是身体却往楚馆秦楼走。”
刘清慰拿起一只毛纯质佳的上等兔毫宣笔,递给我,“我想你或许可以把自己画进去,你并不是这副画里多余的角色。你对书生行为的辩思亦是自己对这个世间的思考。”
我接过笔,提笔细细构思时,他又贴心的替我研墨。心中微微一跳,将他的温柔细致收入眼底。
刘清慰在外常常板着一张刚毅冷漠的脸,就算在父母面前也不常笑。可唯独对我时温暖如春,只将温柔熨帖我的胸膛。
这样的优秀男儿,独宠我一人,我难免会有些小得意与娇横。画还没画好,我就停下笔,握住他正在研磨的大掌。
“嗯?”他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我眼底氤氲多情,朝着他的脖子蹭了蹭,让软玉香气都扑在他肌肤之上。
英俊的少年郎被我一个动作就挑拨了兴致,嘴角一翘,轻笑出生,邪气凛然的反将我打横抱起,朝着床上轻轻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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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海家传来喜讯说表妹媛珠入宫选秀后被留了牌子,皇上亲册她为珠常在。她这榆木美人能入选也不算意外,但还是皇上亲封的,倒让我讶异了。
并且第一次对内心构筑的那个完美无缺的帝王形象产生了怀疑。那个人是被美色所蛊惑?还是为了朝野稳固拉拢海家?如果是后者那他是也生不由己,反而教人心疼。我不禁悲哀的想,如果是前者,那他从此在我心底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
大雁南飞而过,日落时的天空凝结着淡淡的云烟霞彩。庭院里满眼秋色,半熟的红枫层次分明,错落有致,与假山顽石相映成趣。燃烧的落霞打在枫叶上熠熠生辉,灿烂得能将黯淡的人点亮。
刘清慰当值归来,面色却很不好。莫非是殿前当值的时候不小心惹了皇上?
我为他熬了一碗黏稠冰糖甜的红豆粥,问他怎么了?
他有心事,却不对我恼。接过红豆粥一勺一勺的喝了起来。
我并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不愿意讲,我便不再问。默默陪伴他左右予他安慰和体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那天刘清慰在殿前当值,皇上正好叫来宫廷画师作画,吩咐说要将珠常在选秀时念的词画出来。
寒江孤影渔辞月,
乌篷不渡饥寒客。
青衫落拓恋恋风尘,
我作惆怅政治流放。
竭愿天下再无流亡。
皇上选秀时本对海媛珠无感,但听了她念的诗之后反而高看了她两眼,觉得她人小心大,倒挺可爱。能有这样的奇特构思,能有这样的独到视角,实在难得。
既然母后下了约定一定要选够人,那就把她选了凑数吧。
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我与帝王盘根错节的缘分,似乎早就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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