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何曾是故乡,这里怎么会是家?
时年鼻尖儿一酸,急忙垂下头去。
刘太见了也是不忍,忙上前劝解:“时年啊,你是懂事的孩子,别误会你妈。她从来m国就是住在这里,这么久了,她只认得这里。”
“我明白。”时年努力笑笑。
实则之前院方也说了,自从知道了皇甫华章的意思,他们也曾想过尽一点心意,将妈给搬到最好的病房去。可是当即妈就发作了,跪在地上,伸手死死抱住床腿,怎么也不肯走。院方无奈只得作罢,换了从饮食、用药等其它方面多用些心意。
刘太说得对,妈只认这里,不认得她的家;甚至即便还在“深谷”里,只是换到院内另外一个病房去,她都不肯的。
妈不会明白她想要带妈走的急切心情,而她只能作罢。
她便点头一笑:“是啊,您说得对。我也是太想她了,而且我的房子里那么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才忍不住这样想。”
刘太语重心长:“为了你妈着想,你还是不要再让她去重新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的心理承受力很脆弱,勉强她只会让她崩溃。一旦情况又加重,那之前四年的努力就也都白费了。”
时年走出“深谷”,忍不住抱紧了手臂。
皇甫华章,皇甫华章,他果然无处不在。而且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有极为合理的缘由,便如这一次,院方提到他为何要捐这样大一块地给“深谷”的时候,他们提到了皇甫华章说到过的一个心结……皇甫华章说他也有一位至亲罹患了精神科的疾病。
那时候他就想能给那位至亲寻找到一个世外桃源,让那个人可以逃开俗世的纷扰,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是他彼时年纪小、能力弱,徒有这个想法,却根本就没能力实现。
后来他长大了,有了能力,又时机得宜,恰好遇见这样一件事。那块地又正好适合,于是便捐出来用罢了。
时年一听便明白了,皇甫华章说的是他母亲皇甫惜安。
所以这件事他的出现便是再合情合理不过,叫她想要怀疑都无法怀疑,纵然疑心难除却还是忍不住略有些替他心酸。
她抓出手机,调出皇甫华章的号码,想要发一个短信过去。
心中百转千回,想要问的事情很多,比如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比如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妈就住在这里的?究竟是才知道,还是早在四年前就知道了?
如果是后者,那他当初为什么没出手相助,而是等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
可是倘若这样问出来,得到的答案一定是他谈起有关他母亲的那些伤心的往事……触人心疤,怎么都是残忍。更何况,倘若提到了皇甫惜安,敏锐如他,便会知道她在暗中查他底细。
思来想去,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短信发过去,她立在夜风里,长发被风吹乱。有些发丝便彼此缠绕在一起,打成了结。
剪不断,理却乱。
不如只传达最基本的谢意,至于别的,留给来日细细追查。
放回手机,她抬头望向自己的车子。
四手的小甲壳虫,虽说都四手了,可是买来的时候,卖家还是将卖相了饬得看上去很完美。绿色的外壳圆润锃亮,在阳光灿烂的时候看过去就真的像一粒小青虫,叫她第一次看见了就觉着喜欢。
此时虽然是夜晚,可是借着灯光看过去还是觉得愉快。
却就在车旁长身玉立着一个男子。
修长的身子斜倚车门,正缓缓地吸着一根烟。夜色里一点红光明明灭灭,节奏宛若一颗心,怦通怦通地跳。
时年便深吸口气,疾步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他的面色隐在夜色里,唯有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红光才能堪堪照见一点他的面容。
落寞。
时年便不敢再看,急忙垂下头去:“把烟掐了。这里是医疗机构,州法律规定在医疗机构范围内都不许吸烟。”
他静静凝视她,缓缓一口一口将烟吸完,才从唇里扯出来,用手指凌空弹出去。小小的红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进垃圾箱里去。
手法很完美,姿势也好看,可是时年还是一声惊叫,连忙跑上前去。
“烟头还没熄灭你怎么就扔垃圾桶了,要是把垃圾都给点燃了可怎么办?”
她急匆匆跑到垃圾箱边,一摸公事包,才发现里头没有能灭火的水,只有化妆水之类的化学水。那些水非但不能灭火,反倒弄不好会成了促燃剂。
她急了,也顾不上许多,便躬身蹲在垃圾箱旁边,冲里面吐口水。
口水一口口吐到烟头上去,锲而不舍之下,竟然也真的管用了。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欣慰微笑。
不过也知道自己这样干挺恶心,挺丢人的,便红着脸急忙回头瞟了他一眼,十分心虚。
却见他立在夜色里,看不清面容,却能看见他的身姿紧绷了起来。
他是生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