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2 / 2)

幽鴳愤怒又痛苦地锤了一下胸口,再次发出无比响亮的声音:“吼——”

这回,连以祸国的罪名要处决幽的长老堂,也彻底傻眼了。

第125章 修整

拿幽鴳开刀是长老堂的主意。

这只被迫化为人形, 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周旋在人类中间试图自保的妖兽, 大概永远也跟不上人类变幻莫测的心思。

就如它完全理解不了化形后的自己美在哪里, 为何那么多人都会看着它光溜溜无毛的脸失神——明明它对自己原本强壮的、能跑能跳的体格满意多了——它也无法理解为何原本对它一脸痴迷, 一副恨不能和它缠绵到天荒地老架势的厉钧一听说它与巫咸国有关, 就可以立刻不冷不淡起来。好不容易用摄魂术稳住父子俩, 原本彬彬有礼信誓旦旦表示“不会让巫抵大人的高徒受委屈”的长老堂又翻了脸。

一出接一出,让它完全措手不及。

当然, 若是换成人类的角度,这一切实在也并不复杂。

对皮相的一时迷恋也好真心欣赏也罢, 绝对比不上对可能动摇自身权势的疑惧。而连这点沉迷都没有过的、无利不起早的长老堂, 幽鴳这个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在他们眼中仅仅代表着“巫抵关门弟子”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利益或危害。

当巫抵大权在握,连巫即这个名义上的十巫之首都要隐隐避其锋芒时,他们自然对它客气又客气。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场面话, 心里则冷静地盘算,是认下这门亲以与巫咸国“互通有无”获得最大的利益,还是直接将可能带来的麻烦拒之门外。

甚至国君父子莫名其妙得了失心疯一般, 为了这么个女人翻脸时,闹了个十足的大笑话时, 长老堂都没敢轻举妄动。毕竟,巫咸国的名头摆在那儿, 没有下决心对上并做足准备时, 最好客气再客气。

不仅如此, 当大公主领着羽衣军掺和到巫咸国的一团乌糟中时, 他们还能够壮士断腕,直接划清界限。

然而,观望了这几天,长老堂发现灵山似乎真的对暴走的妖兽束手无策,巫即匆匆带人离开,巫抵始终没有露面,而留在丈夫国处理后续事宜的人都换了一批时,他们终于确定了两件事:一,巫咸国真的出了大乱子,他们自己可能都收拾不了。二,巫抵,应当是真的失势了。

这个判断让长老堂精神一振。

两国你来我往彼此试探彼此斗法那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眼下,有一个大好机会,让丈夫国可能从此变成西边绝对的霸主。

他们决定坐收渔利,等巫咸国乱到一定程度,便借机出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个被神宠爱了多年又遗弃的古老国度。至于出兵的理由,这不是有现成的么——巫咸国心怀叵测,将居心不良的美人送入丈夫国妄图引起丈夫国的内乱。

不论厉钧带回美人是巧合还是认为,这祸国之罪,幽是担定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中了摄魂术的父子俩依旧剑拔弩张像看有血海深仇的敌人,长老堂聚集了精兵,气势汹汹地来拿“细作美人”。

刚松了一口气的幽鴳瞬间被逼到了绝境。被改造了身体后,它的摄魂术是厉害,无声无息旁人还察觉不了,但它再厉害,也只是一只妖兽,如何抵抗这蜂拥而来的大军?

它没有人类九转十八弯的心思,没有临危不惧口若悬河凭一张嘴说动所有人的能耐,便只能拿出妖兽的应对法子——变回最强壮的自己,召唤其他妖兽来解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幽鴳算是巫彭巫抵折磨死无数妖兽后,所能拿出手的最成功的试验品。

这只原本在北山完全排不上号的妖兽身躯比原本庞大了近一倍,妖力提高了数倍不说,还能瞬间暴涨到一个可怕的境地,精神力强悍,原本用来迷惑猎物的摄魂术,也可以用来控制比它还厉害的妖兽。

在它的声声大吼之下,除了一些厉害的神血战士,其他人都感觉一股冲击力直接贯耳而入,气血翻涌,几乎要瘫倒在地。长老堂的人尽皆变色后退,隐身暗处的神血战士飞身而出,正要包围铲除这只闻所未闻的妖兽,丈夫国内藏着的变形妖兽已循声而来,帮着幽鴳对上了他们。

虽然这些妖兽的化形是以药物生生催出来的,并不比真正的高阶妖兽,但它们不受人多能力便受限的规律约束,又不知疼痛,勇猛无比,一时间竟让众多神血战士们也束手无策。

而那昏聩的国君和他儿子,在被幽鴳的原型震到一下,短暂清醒片刻后,到底没能挣脱摄魂术,竟又对着那几人高的猩猩模样如痴如醉起来。

眼看众多神血战士围攻幽鴳,父子俩也顾不得对峙了,一致冲着场中怒吼“放肆”“住手”,还不顾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拔了佩剑就打算冲上去砍了那些“大逆不道”的手下。他们的心腹同样被幽鴳控制,帮着他们添乱,其他人忙不迭地阻拦,又到底是对着积威已久的荒唐国君父子,不敢尽全力,整个场面又滑稽又混乱,很有些魔幻。

普通兵士没得到命令,眼睁睁看着肥胖臃肿的国君和满脸戾气的大殿下一面毫不留情地看向自己人,一面对着一只浑身黑毛的妖兽含情脉脉,长老堂的人飞快地后撤怕伤着自己,又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喊“大王,殿下,请自重”……只觉平生遇到最荒诞之事,莫过于是。

虽说这场皇宫中发生的混乱实在匪夷所思,但丈夫国倒的确是积淀深厚的大国,神血战士鱼贯而出,要不了多久,不要命般跳进来救幽鴳的妖兽们都被就地格杀,掀翻了不少神血战士的幽鴳也浑身伤痕累累。

它庞大的身躯倒在巨大而空旷的庭前,面目扭曲,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它能感觉到身体中的血液在一点点地流逝,但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上的药物并没有过期,自从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它唯一的恐惧便只剩下药物耗尽了——只是膝盖被砍了一刀,爬不起来了。

耳后传来风声,是有人仗剑刺来,它猛然回头,泛红的双眼直直对上了那双坚毅的眼睛,很快就看到那名剑士神色迷茫了起来,最后回剑抹了脖子。

但四周密密麻麻全是虎视眈眈的人类,幽鴳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它的摄魂术毕竟也大耗,对付不了那么多人。死到临头,它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拖着断腿多扑杀几个讨厌的人类——它是真的不喜欢人类,妖兽打架目的都很单纯,为了吃的,但人类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要置别的生灵于死地——还是该做点什么“有意义一点的事”。

有意义的事,这个概念是到了人类中后才听说的。它到了厉钧身边后,不断地有人明里暗里劝这位丈夫国的大殿下,过于沉迷女色是一件无意义甚至会带来危险的事。当时幽鴳很不理解,因为厉钧没有它之前,要么醉心美酒,要么沉迷打猎,好像也没见得干过什么好事儿。

以摄魂术再次逼退了两人,却被后头袭来的一人砍中了后背。这一刀真狠,深可及骨,又横着带了一下,一大片血肉连着一条手臂都被挑了下来。幽鴳再次长啸了一声,另一只手骤然探出,扭断了那人的脖子。身上被血染得鲜红一片,头顶山雷电冰棱不断地落下来,身侧还有火一点点逼近,它眼中的红光一点点黯了下去,幽鴳知道,这回是真的马上要到头了,倒是不用费心想还要做点什么了。

四周围着的人都有些振奋,举着兵刃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冲上来快些结束它的生命。另一边则传来恐惧至极的大叫声:“老天——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来人,快来人,杀了它,快杀了它啊啊啊——”

几乎破了音,完全说是恐惧也不对,里头还包括了极度的厌恶。幽鴳知道,那是自己濒死,摄魂术失效,厉钧彻底醒过来的缘故。

它有一点点难受。当初它虽是奉命接触厉钧,但刚化形不久,那血腥的试验带来的阴影也未消,很有些无措,在并未使用摄魂术的情况下,厉钧是真心对它殷勤了好一阵。作为一只弱小的妖兽,曾经吃饱肚子都困难的幽鴳,头一次被人如珍宝一般对待,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都送上来,当时的它,还真的是对厉钧起过一些依赖的心思的。

王宫中从来都是歌舞不歇,那些串联成故事的舞曲从来不乏感天动地的爱情,头一次真正接触人类物什的幽鴳甚至悄悄把自己代入过其中,寻思着若有一日,她或许可以鼓足勇气,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按巫抵的命令去伤害厉钧。

然后现实就给了它一个又一个的耳光。

厉钧对美人的兴趣是永无止境的。哪怕对它的皮相最过沉迷,也丝毫不妨碍他对其他美人的垂涎,知道它的身份复杂后,更是恨不能马上将它送走。此刻幽鴳现了原形,厉钧夹杂着恐惧、懊丧和恼羞成怒的声音,打碎了它最后一丝幻想。

厉钧是真的快要气疯了,他想到这些日子夜夜缠绵的就是这么一只丑陋不堪的怪物,最后还因为这么一只东西与父王反目,就觉得一阵头昏眼花。他知道他完了,不但从此沦为笑柄,恐怕更是再也与王位无缘了——虽说是这丑妖兽搞的鬼,但实打实地对父王动了杀机,以父王的小心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最后的机会,就是将错就错,趁乱杀死他父王,成为丈夫国新的王。杀意一起,再不犹豫,手中的长剑忽然一转,在老国王还没从“我想要抢的儿媳妇是一只黑毛妖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臃肿的身躯抽出了两下,颓然扑倒在地。左右一片哗然,厉钧一不做二不休,喝令心腹砍杀了父王的人,又令听从自己的兵士迅速地围困了老国王召集起来的将士,让他们立刻放下兵器。

长老堂的人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诡谲,眼见老国王已断了气,王室手握重兵的继承人只剩下厉钧,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属于老国王的将士纷纷放下兵器,表示效忠新王。

这一来,倒是没太多人在意场中快要被火系能力者烧成焦炭的幽鴳了。表忠心的表忠心,清理人的清理人,又有了新的忙头。只有厉钧意气风发,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很有些得意,转眼见到那生死不知的怪物,怒火又冒了上来,拔出佩剑走了上去,狠狠地冲那一大团砍了几剑。

“来人,将它给我拖下去,斩成肉酱喂……”转头吩咐底下人,厉钧却发现他们的脸惊恐到了扭曲。

一个庞大的阴影从后往前盖了过来,厉钧反应也算快,根本不回头,拔腿就向前奔,却是慢了一步。幽鴳根本没有追,只是重重向前一扑,它的身体实在庞大,一头栽倒下来,就直接将厉钧扑倒在了地上。

四下里又乱成了一团,等到七手八脚地把幽鴳搬开,所有人都看到,厉钧手中的长剑后刺,刺穿了幽鴳的胸膛,而幽鴳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断了厉钧的脖子。

这大概是丈夫国有史以来在位最短的国王,刚刚称了王,还没摸到王座,就被一只妖兽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