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长老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妙的预感,但他们不明白这不妙感来自何处,硬着头皮又喊了一遍:“……不愿跟着夏一条路走到黑的,立刻启程回去,不必担心有人与你们为难,长老堂的人马便在不远处,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愿意弃暗投明的将士!”
“这恐怕就用不着两位费心了……”夏公主慢吞吞地说,声音忽然一变,再次响起时已贴在两人的身后,“他们不惜违抗军令也要出来寻我,我以为你们早该了解他们的决心了。”
两人大惊失色,不为她的话,而是为她神出鬼没的身法。夏公主自羭次山的苦战后,再次恢复后,能力又有所突破,本就是天赋卓绝的人物,这一来,竟是直接到了下一重境界。
两名长老低估了她的实力,狂妄地只身前来,终归没能全身而退。稍稍一动弹,身周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雷电,威力却比能让风云变色的雷电更强大得多,撑开的结界不过是挨了几下,脸色已煞白到吓人,最后直接一口血喷出,从半空掉落到了地上。
一个性子火爆的将领狠狠地一脚踹出:“不做好事的老东西!”
“绑起来,一会儿有用。”夏公主落回马背,看也懒得看一眼。
长老堂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这回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堆,要求将长老归还。但他们都是那两人的手下,现在头儿被抓了,不好抛下他们独自回去。
夏公主让人把五花大绑的两个老头儿弄醒:“既然长老堂做了决定,那么,还请两位做个见证。”
两个鼻青脸肿的老头儿眼中警惕:“什么见证?”
“女子国成立的见证。以及,丈夫国永不侵犯女子国的保证。唔,顺便,贺礼也不能少。”夏公主从姝手中拿过来一个长长的礼单,“喏,你们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按个手印。”
在这个世界,对于有神血能力的人来说,按手印可不单单是象征意义,它直接关乎灵魂。按了手印而不履行,轻则重创,重则死亡。
礼单在两个长老面前一展,他们刚看了几眼,差点吐血:“这……这……岂有此理!”
上面列了从灵石到金银到粮食到衣帛的各种内容,要的数量还特别狠,几乎相当于几个小国给大国的五年进贡了。
“岂有此理?以前女子国的将士帮着丈夫国守了那么些年的江山,才要这么点贺礼,不是你们占了大便宜么?”姝在旁笑眯眯地说。
夏公主扮白脸,目光如刀般在两位长老身上凌迟了一圈,意味深长:“其实两位大人,最好跟我们一条心,期待丈夫国能将东西送来,为了避免两位……在女子国做客一辈子。”
姝继续笑靥如花——她在宫中从来没这么舒心地笑过:“当然,两位也不必太过忧心,若真发生了我们最不愿发生的结果,我们也会……‘好好招待’两位的。”
这好好招待四字一字一顿,生生说得两名长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一件事——貌似,夏公主说的成立女子国,不是为了吓唬他们出口气,而是真心的。
“你们疯了?”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惊讶道,“你们怎么可能成立国家?你们根本没有祭司!”
一个国家,哪怕再小的国家,除了国王,一定需要有祭司。哪怕再不起眼——比如丈夫国的祭祀,权力几近于无——但他代表了天命,代表了神明的认可。否则,没有诸神的认可,灾难会不断地发生,直到这个国家灭亡。
祭祀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哪怕灵力再衰微,也能冥冥中感觉到一些寻常人再厉害也感觉不到的东西。这大概在神明沉寂的年代,难得的还能让人保持敬畏的一些存在。
而这样的人,万中无一。更有一样,已有祭司的国度,隔几年便会排查新生的孩子中,有没有身具此等能力的人,发现了,不是收为弟子,便是直接杀死——免得他们成为祭司的竞争力量,引发国内动荡。
两位长老都觉得夏公主大概是气糊涂了。
夏公主嘲讽地一哂:“这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第二日行军中间短暂的休息间隙,两人终于知道了夏公主话中的意思。
大军在一处有水环绕的空地处停下,全体肃穆。夏公主一身戎装,瑶公主一身白色的长袍,夏公主冲着所有将士宣告女子国的成立,而瑶公主,则做出了一套古老的祈神礼——与丈夫国祭司常用的祈神礼有相似之处,却又有不少不同的地方。
“这……这不过是学了个模样吧?学得还四不像的。”两个长老慌了,其中一个自我安慰般地开口。但声音越来越轻,他神血能力虽被夏公主克制住了,但敏锐的感官还在,完全能感觉到,随着瑶公主的动作,空气中发生的变化。
无形中仿佛有百花盛放,天上有光降落,落到一脸沉静的瑶公主身上,又扩散到她姐姐夏公主的身上,最后那光芒炸开,一瞬间散入大军中。所有人只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所有的疲劳都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烟消云散。
羽衣军齐齐下拜,并没有高亢的欢呼,场面却给人一种无声的动容,有人甚至默默红了眼圈。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另一个长老也受了刺激,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他们都是丈夫国最有权势的人,自然知道国内祭司越来越不受重视的缘故——好多年前,祭司的力量就越来越弱,几近于无了。可奇怪的是,找遍了全国的男孩子,都不能找出一个拥有祭司灵力,可以培养成未来继承人的。
因着“神”的概念越来越淡化,大家都以为,这是以后人与神明的联系会彻底断开的缘故,惶惶不安了一些年,便也慢慢地不在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深宫中向来不受重视的一个小女孩,会有如此出众的灵力。
仔细算来,瑶公主出生之年,正是丈夫国祭司逐渐衰弱的开始。
有一瞬间,两名长老都感觉到了一种命运的意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可遏止地,飞快地,远离丈夫国。
一边日薄西山垂垂老矣,一边正悄然崛起。
“祭司可不光是灵力,没有传承,越强的灵力越危险,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事弄得不可收拾。”前一人不愿示弱,嘟囔道。
女子国的几人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但在这庄重的仪式上,没人开口呵斥。
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引起了说话那长老的注意。这老头长得实在太独特了:皮肤黝黑,蓬乱蓬乱的白发,还微微打着卷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袍子,身上背着一个一看就极沉无比的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仿佛下一瞬,里头的东西就会全部炸出来。但他看起来身板儿单薄,扛着这么大一个包却似乎毫不费劲,反而有精力在追一只小动物。
那长老凝目看去,只见那只黑黑白白花作一团还在一只蹦跶的东西是一只圆滚滚的鸟儿,眯着眼睛,嘴里啾啾直叫。老头一脸无奈地小声嘟哝:“小祖宗哎,人家在搞大事儿呢,你别凑热闹了成不成——你再跑,惹恼了羽衣军,把你拔成秃毛我可不管啊!”
回应他的,是那只花不溜丢的小家伙得意地扭了扭光秃秃的小屁股,迈着小细腿更快地跑了起来,小翅膀一张一张。
长老:“……”有点辣眼睛。
黑老头儿身边还跟了一只黄色带杂毛的狐狸,斜上方飞着一只带龟壳般的鸟——或者鱼,再远一点一扭一扭地跟着一只人面蛇身的妖兽——这个他认得,是西边常见的化蛇。
智火急火燎地追小秃时,正听到那长老受刺激的嘟囔,他挑了挑眉,稍稍停了一下脚步:“喂,小子。”
那长老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看看自己周围,确定老头儿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时间呆了:“……你是在叫我?”
虽然这黑老头看着比他老一点,但怎么着都轮不到叫自己小子吧?
“你知道不死民吗?”智问道。
那长老更加莫名其妙了,怀疑是一个路过的疯子,但看看周围的人都毫无反应,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知道,传说中极南处的一个神秘国度,其中的人以长寿著。”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活得久吗?”智继续问。
那长老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