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即心中一沉,冲上前几步,抓住了对方的肩:“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位置离门更近了一些,从敞开来不及关的门和层层叠叠的宫墙隔出来的一角天空,巫即看到了无数密密麻麻飞在半空的东西。
他瞳孔一缩,大踏步走到了门口,这回视野更开阔了一些——只见巫咸国的方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
虽然隔了太远看不分明,但伴随着那冲到半天高的火焰,和乌云的飞快聚散以及其间的电闪雷鸣,很轻易就能得到一个结论——巫抵秘密豢养的那批破坏力极强的妖兽,失控了。
“这不可能!”跟出来的巫盼和巫礼失声叫道。
巫抵到底是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多的妖兽的?再者,巫抵被抓一事,他们自信绝对瞒得密不透风,巫咸国那边哪怕留了巫抵的心腹,又为何在这种时刻直接放了出来?最差的局面,不也该握着这批妖兽进行谈判吗?
“巫礼,你留下看顾这这边的局势。巫盼,你跟我立即回国!”巫即头大如斗,沉声道。
巫盼这回不再跳脚骂人了,一声不吭地一敛长袍:“快,还等什么?!”
巫抵被五花大绑地带上灭蒙鸟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不,我圈的妖兽不可能失控……”
“事实上,它们就是暴走了。”巫即冷冷道,示意所有人赶紧启程。
“不,绝对不可能……一定有人动了手脚,对,是他,一定是他……”巫抵失魂落魄。
巫盼恨不能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敲死,怒道:“你说的是谁?还有谁在捣乱?”
巫抵一时语塞,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其实事情还得追溯到他对鼓与钦还有钟山玉心动时,在当时依附于他的巫者巫阳巫履——也就是那两个死在熊山附近的倒霉蛋的撺掇下,终于决定去钟山碰个运气。
西边的巍巍群山从来不乏各种神迹和传说,但在那遍地珍宝一脚跨出便能踩倒一两样神器的年代过去后,真正的遗迹,已经越来越少有人知道。所谓沧海桑田,一年又一年,地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的各种故事在流传中越来越失真,就连巫咸国这样历史悠久的国家,许多东西虽然保留着,却也无人能解读了。
古往今来,想要通过寻宝一夜暴富也好获得神秘力量也罢,这种人从来不在少数,更何况昆仑、天山、不周山、钟山、玉山一类名声极大的山。但即使神明不再,他们曾经的地盘又岂是寻常人能轻易涉足的?那些拍着胸脯入山寻宝的人,大多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巫抵是个惜命的人,他还有远大的抱负,可不想因为这些八字没一撇的事莫名折了。他本想浅尝辄止,撞大运了最好,遇到无法控制的情况立刻撤离,可奇异的,巫阳巫履却真的掌握了不少门道,虽然偶尔走岔路,也会在调整后迅速地回到正轨。
最后,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地方,解开了封印,放出了鼓与钦。
只不过因着几次走岔路,折损了不少人手,又低估了被封印良久的双鸟的能力,差点被它们逃脱罢了。
在那次合作中,巫抵注意到,巫履巫阳每次遇到什么难裁决的事,总会有意无意地看其中一个带来的人。他几次好奇地追问,却总被那二人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等到自己起了疑心,想要深究一番时,对方……却死在了收服鼓与钦的过程中。
这本该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现在连巫阳和巫履都确定化成灰了,本不该存在任何疑点了,但不知为何,巫抵却始终有种,自己的一切行动尽在人掌握下的不安感。
他事后一个一个调查了当初巫阳巫履带着的人,却始终没查出当初那人的信息,追问时,二人推给他一个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名字。可巫抵总有种不安感,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他去圈着妖兽和神血能力者的山中,总觉得这里还有别人涉足过,只是对方无比高明,把所有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罢了。
“你该不会是鬼祟的事做多了,疑神疑鬼看什么都不安全了吧?”巫盼毫不掩饰她对这种言论的嗤之以鼻。
“不,不是的……”巫抵坚决表示,他的疑心有理有据。他甚至认为,自己能非常顺利地研究出让寻常妖兽化形的药,也是冥冥之中有人给了提示,这才避免了几次弯路。
他一直以为有时候看着某物莫名的灵光一闪是因为神的启发,现在想来,却莫名又有些后怕,因为它们——也可能是恶的指引。
同一只灭蒙鸟上的大巫们纷纷在心里摇头,觉得巫抵是完全疯魔了。巫即站在最前头,眼见与疯狂的妖兽们距离越来越近,指挥着所有的灭蒙鸟结阵。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这些妖兽们神智全无,却冥冥中似乎听着什么人的指挥,动作极其整齐,根本悍不畏死,撕开同伴僵硬的身躯就会直冲上来拼命。偏偏在过量药物的作用下,战斗力是寻常的几倍不止,那寒冰烈火怪声简直可以将最训练有素的战斗巫师击溃。
巫即等人血战许久,才终于发现一点妖兽们受人指挥的秘密,靠着声东击西之法,抓住了隐藏在兽群中的一人。对方神情癫狂而恍惚,一会儿毫不在意地继续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声音指挥妖兽们继续,一会儿又露出近似痛苦的表情,看到乘着灭蒙鸟的大巫们,喃喃道:“去死……去死吧……该死的大巫,该死的……巫抵。”
他衣衫褴褛,身上有各种拷打的痕迹和强行注射药物的痕迹,还有些不明的大疙瘩,目光自面前的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带着刻骨的仇恨,仿佛恨不能将他们全都剥皮拆骨一般。
扫过五花大绑面色煞白的巫抵时,他冷哼一声“你也有今天”,然后便想继续指挥妖兽攻击。有巫师手刀砸在他后劲,那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但铺天盖地的妖兽并没有乱套,显然还有其他人在指挥。巫即看着其中若隐若现的几个身影,一面示意人包抄,一面琢磨着方才这人的话。
忽而问巫抵:“方才这人,见过你的脸?”
巫抵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他就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出山洞过,自然也不会避讳。
“那么,他们也知道你的名?”巫即注意到那人连说了几个“天杀的巫抵”“该死的巫抵”。
巫抵一愣:“不可能!”
哪怕没有刻意遮掩,他却也绝不会主动告知人自己的名字,毕竟作为巫者,总有那么些奇特的忌讳之事。比如说,他们相信人名会冥冥中与这人产生奇妙的联系,不能随便告知给仇人。
再者,他的心腹称呼他时,从来都是“大人”二字,寻常绝对不会带上“巫抵”。
巫即皱了一下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你……你抓的人中,有没有可能有人认得你?所以才传开的?”
巫抵已经彻底懵圈了,不知他为何格外在意这点,迷茫地摇摇头:“也不可能啊,我虽掌着迎客署,但也长年都在西边,接触的莫不是各国使节……我是脑子坏了才会对那些人下手吧!”
巫即心中的不祥感一圈圈扩散,仔细端详了一番巫抵的神色,见不似作伪,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了下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放出妖兽的事儿绝对不可能是巫抵干的。他们本以为是突然失控,可眼下这人的言行,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结合着巫抵前头的喃喃自语,巫即眉头猛地一跳,连带着满脸的肉都抽动了起来。
如果,万一的万一,巫抵的直觉没有错,自己的隐隐不安也没有错,那么……会是谁想要浑水摸鱼呢?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否则,一个不慎,巫咸国可能就彻底完了。
巫即整个人都凝重了起来,头脑里飞快地一个个排除灵山上所有可能的巫者,以至于周围几只灭蒙鸟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偷眼打量着这位不知想到了什么的首席大巫。
透过那圆圆胖胖稍显臃肿的身躯,这时的模样,倒有些与传说中以一人之力,拖住数名神血能力者的形象重合了。
巫即在众人有些不安的等待中抬头,眼中有一丝沉重,他轻声问巫盼:“这次,巫彭为何始终没来丈夫国?”
巫盼愣了一下:“他新得了份残稿,不眠不休地研究了几天几夜,在我和巫礼出发的前两天,病倒了,你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