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身形如豹子,尾巴极长,近乎占到身子的四分之三,长了一张人脸,脸上却只有一只眼睛,这会儿正把长尾巴叼在口中,独目中眼泪汪汪。另一只则是一条长长的、背上带尖刺的蛇,鳛鳛鱼认得它,那是南边大咸山上的长蛇,平日里耀武扬威神气极了的大蛇这会儿垂头丧气,满脸生无可恋。
“这谯水里都有些什么?”鳛鳛鱼紧张过头,正漫无边际地想些有的没的,忽听面前的大狐狸又开口了。
这回孟槐稍稍反应过来一点了,先了一步回答:“这谯水有些特殊,从地底深处流出,又夹在高耸的两岩之间,极其阴寒,寻常鱼类皆存活不了,却是一群一首十身的何罗鱼的最爱。这水底下最多的,便是这何罗鱼了。”
“呼——”跟着肖衍的两只妖兽又松了口气。
人面豹身的妖兽将尾巴从口中放下,可怜巴巴地看着肖衍:“大人,您看,我们并没有说谎,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长蛇甩了甩尾巴,不敢出声,但也可怜兮兮地看着肖衍。
“咳。”肖衍刨了下地,有点心虚。
他之前被饕餮吓疯了,用尾巴卷起小老虎就到处跑,逮到个能说话的妖兽就问何罗鱼在哪儿。奈何虢山附近忽然多了许多普通动物,压根不能开口,遇到凶巴巴的高阶妖兽只有趴下来瑟瑟发抖的份,好不容易逮到那么一两只妖兽,对方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这股焦急之情在往南跑了一阵,撞上了这人面豹身的诸犍后达到了顶峰,肖衍一尾巴把它按在了地上,沉声道:“你要敢晕过去,我保证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生生把晕过去边缘的诸犍又吓得醒了过来。
好在诸犍还真知道何罗鱼这东东,才让他稍稍看到了几分希望。肖衍是个谨慎的人,特别是事涉饕餮时,更是争分夺秒的同时不忘求证,拖着诸犍往北狂奔的过程中,又如法炮制抓了一条看起来就不寻常的蛇,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才满意。
这会儿看了谯水的情况,究竟不放心,于是鳛鳛鱼和孟槐又吓了一大跳。
跳一下就在石头上戳两个洞什么的,咳,只是心急之下又控制不住了而已,真不是故意的……
尾巴卷着的饕餮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身上忽冷忽热。肖衍朝崖下谯水看一眼,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估摸了一下山崖的高度和水深,竟是忽然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下毫无预兆,四只妖兽都吓了一跳。鳛鳛鱼情不自禁地一探头,就见巨大的九尾狐一脸凝重地跳入了水中,脚下沾水的刹那,尾巴一动,一只小小的、闭着眼睛的老虎就被放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微微向内凹陷的小洞中。
“汪——汪汪——”水底下毫无征兆地传来了几声响亮的犬吠。
紧接着,“汪汪”声连成了一片,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逆流而上,全都聚集到了那大白狐狸的脚底下。一条鱼倏然跳出水面,脑袋巨大,张开的鱼嘴中,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尖牙,森白色,相当瘆人。那大脑袋底下,扑腾着十条鱼身。
显然,何罗鱼也并不是好对付的主。
第114章 金牌小弟
肖衍在路上就听诸犍和长蛇说过何罗鱼难搞, 这会儿见它们性子凶悍异常, 反应也快得出奇, 倒是没有太意外。
心里头甚至隐隐有那么几分松快:强悍好啊, 若是那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他估计还觉得不踏实呢。自家小老虎那么厉害, 总得厉害点的东西才能把他救回来吧?而取得灵丹妙药什么的,在戏文里从来都困难重重, 一直风平浪静的没点挑战才不正常呢,八成后头藏着更大的坑。
现在凶险全摆到了面前, 反而让人放心些。或者说, 让他觉得希望更近些。
肖衍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一直绷得死紧——在偌大一个从未到过的森林里,寻一样从未听过的东西,饕餮陷入昏迷不知能撑多久, 只能说越快越好,朋友又不在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都没有……简直比他穿越之初还糟糕。彼时最多就发愁一下饿肚子的事, 这时却总觉得头顶悬着一个看不见的大沙漏,细细的沙子一刻不停地向下落, 多耽搁一秒,昏迷的饕餮就更多几分不确定。
现在目测找对了方向, 他整个精神一振, 斗志都昂扬了不少。
身子悬空, 脚底下沾了水, 却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寰转余地。肖衍穿成一只九尾狐,跟风打交道了一段时间,别的没太大长进,身体的灵活度却是提升了不少。上半身猛地一拧,生生将自己转了个方向,双臂一探,攀住了一块微微突出的山石。
这一点点突起根本不可能挂住一个大活人或一只大动物,但肖衍借个力却是足够了,一个用力,身子生生拔高了不少。
哗啦啦一片水声中,无数何罗鱼跃出水面,却全都扑了个空。汪汪的犬吠声顿时更加激烈,一张张长大的满是森白牙齿的鱼嘴和一双双外突的鱼眼看起来瘆人极了。
而肖衍借机尾巴一转,狠狠一拍,将最早那条蹦得最高的何罗鱼直接拍了出去。磕在对面的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赫然有回声。在对方晕头晕脑的瞬间,肖衍另一条尾巴一动,一下子卷住了那十个身子的巨大躯体,嗖地直接甩上了山崖。
脑子活络的鳛鳛鱼在看到肖衍“跳河”后就一下子蹿出藏身处,正打算光速逃亡,就见一条何罗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面前:“……”
看着脑门重重敲在石头上,头破血流还没放弃蹦跶的何罗鱼,鳛鳛鱼默默咽了口老血。这是警告它吧?这一定是在警告它吧?是让它反省一下自己的脑袋有没有何罗鱼这么硬吗?
天啦噜,饕餮大王的坐骑这是开天眼了?为什么能这么准确地知晓自己要跑路,还能把何罗鱼丢得这么准?鳛鳛鱼瑟瑟发抖,它的脑袋真的经不起这么撞……
其他三只也跟着蠢蠢欲动的妖兽同样被吓了一条,瑟瑟缩缩地回到了崖边,挤成了三只鹌鹑。长蛇浑身的刺都吓得炸开了,诸犍把长长的尾巴一甩,叼回了口中——这位看着人面豹身挺威武,事实上胆子很小,总是一惊一乍的,长尾巴叼在最终是为了缓解紧张感,跟小孩子爱叼个奶嘴一个道理。
孟极吓得再次发出了“榴榴”的叫声:“这这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恐吓?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吧?”
诸犍一张人脸似哭非哭,看了一眼同样生无可恋的长蛇,咬着尾巴的嘴里吐出含含糊糊的哭腔:“……不不不,一定是恐吓,绝对是恐吓,我们一路上收到过几次这样的恐吓了。”
它们被迫跟着肖衍一路狂奔,自然也是想要跑路的。试了几次,一同跑,一前一后跑,分头跑,结果这大狐狸完全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类型,虽然跑步姿势怪异,速度却快得可怕,每次都将两只快要逃出生天的妖兽逮了回来。虽没有做什么,但那细细长长的眼睛多盯它们一次,两只妖兽背上的压力就加重一分,总觉得眼前的大狐狸正在内心记账,打算到时候一并讨回来。
事实上肖衍当时忧心如焚,一心只想快些赶路,还真没什么精力想些有的没的。结果无声胜有声,误打误撞给两只妖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之后策划几次逃亡,总是疑神疑鬼风声鹤唳,肖衍随意扫它们一眼,尾巴不慎碰断根树枝,就觉得是收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愣是吓得诸犍和长蛇没敢继续有小动作。
这会儿,前辈拿着血泪史告诫新加入的两只小伙伴:“所以说啊,认命吧……他都警告这么多次了,我们若还想逃走,说不定就直接翻脸了。”
听得鳛鳛鱼和孟槐心有戚戚焉,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那你们说,我们现在往前凑一点,给他加油鼓劲,他会不会心情一好放了我们?”孟槐不怎么抱希望地开口。
“笨,那要怎么解释我们刚刚想要溜走的事?当大王和他的坐骑是傻的么?”鳛鳛鱼拿两对翅膀叉腰,两对翅膀焦虑地扑腾着,剩下一对翅膀指着孟槐恨铁不成钢。
“那我们就只能坐在这儿等死了?”长蛇声音凄凄惶惶,吓得诸犍将尾巴咬得更紧了一点。
鳛鳛鱼一脸严肃地看着三个难兄难弟:“不,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他砸他的,我们跑我们的?”诸犍有些哆嗦,“我我我们分头跑,也许能多点生机?”
“不行!我刚刚回过味儿来了,他既然敢放我们在上头,就说明不怕我们跑,要不完全可以先咔嚓一口咬死了,再放心地跳下去。”鳛鳛鱼更加严肃了,一双鱼眼在说“咔嚓”的拟声词时似有幽光闪过,让其他三个小伙伴打了个哆嗦,非常有雪上加霜的效果。
好在鳛鳛鱼没有吊人胃口:“既然跑不掉,我们也许可以……做个好小弟。”
“……哈?”其他三只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