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最近都得竖着耳朵听了。”昨晚只有饕餮听到了动静,但这货没在意,现在看来也未必没有好处——最直接的,就是对方应当会对自己的隐匿之法相当自信,觉得这宅子里没人能察觉他们的动作。
自以为在暗处,事实上举动完全在别人的感知之下,肖衍表示非常期待。
一旦敲定了怎么做,凝重的氛围一扫而空。肖衍起身伸了个懒腰,让化蛇它们最近都别出去晃悠,免得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找事,自己则拉着饕餮出去晃悠了。
宅子外头相当热闹,有探头探脑围观的,有大公主的人,有厉钧的人,有治安官派出的小吏,明里暗里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肖衍和饕餮面不改色地在众人瞩目下施施然往外走,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佩服一下。
到了南集,发现往来之人都心事重重,面带愁云。人心浮动,比往日更甚。
本以为是内城袭人之事带来的慌乱,结果一打听,却是去过羭次山的人出了事。
可谓天价祭祀换来的保命符不管用了,前两天还是偶尔有人感染煞气,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昨晚,却是大半人带着的“山神信物”直接冒出了黑气。这煞气格外刁钻又难缠,直接感染了持有者,比寻常中煞气者癫狂得多,明明都是四体不勤的贵族,却是几个守卫都按不住,挣扎中见了血,还会感染其他人。
家中所藏的其他驱邪去瘴的物什全都不管用。
而今日清晨,城外往来不绝的灭蒙鸟上有大巫落地,制住了一个发狂者,仔细研究了那模样变得格外诡异的“羭次山神所赐神物”后,断言这是邪物。羭次山历来神明不显,这次的事,他们早有疑惑,按着异变来看,当属邪神无误。
此语一出,尽皆哗然。
巫咸国的大巫们向来被视为神明的代言人,现在虽然没落,事涉神灵却还是最有发言权的。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人多嘴杂的南集说什么的都有,俨然已把羭次山看做了最邪恶最黑暗的所在。
肖衍和饕餮却是立刻想到了一块:去羭次山探个究竟的夏公主。
若真是鼓与钦盘踞羭次山,之前一直拿了祭品就扮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现在忽然有了这么大动作,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与匆匆赶去的大公主有没有关系?
饕餮本来应该不爱管这闲事才对,但想想肖衍几乎从不袖手旁观的性子,又莫名想到了宫中那老爱粘着肖衍撒娇的小幼崽。虽然对瑶瑶爱霸着肖衍这一点很不满意,但饕餮不得不承认,小丫头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得,他也变得跟人类一样磨磨唧唧爱多想了:“我们出城去看看?”
肖衍看看远处密密麻麻的灭蒙鸟,又扫了扫人群中尾随的人:“就我们两个,恐怕不容易,我们去找羽衣军的人谈谈,这事不能耽搁。”
救人如救火,大公主再怎么厉害,到底是个人类。不像高阶妖兽,生来有着钢筋铁骨。
第98章 乱象
肖衍二人稍晚了一步。
往回赶时, 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内城的戒备森严了不少。到羽衣军找人时, 则被告知之前维护他们的那个大公主心腹被紧急宣入了宫中。若只是这样, 也许还能说是跟内城命案以及早上与厉钧起的冲突有关, 可肖衍一问, 发现羽衣军几个话事人是被同时召唤的, 这就显然不正常了。
接待的小头目面有忧色,但又不能对肖衍和饕餮两个外人透露太多, 以为他们找人是仍在担心命案之事,反而打起精神宽慰了几句。
肖衍心里着急, 明知对方没有权限回答, 还是问了一句:“有夏公主的消息吗?”
能轻易从南集得来的消息,上头肯定也早已知晓,而且相比底下的捕风捉影,情报一定会准确详实许多。若能知道个轻重缓急, 也方便计划下一步怎么走。
对方面色变了变,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微微垂下眼, 冲肖衍和饕餮行了一礼:“两位是公主的贵客,按理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军机大事,请恕我无权相告。”
大概是有什么样的头儿有什么样的下属, 这小头领显然没修炼过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肢体语言所透露的讯息让肖衍的心往下沉了沉。这并不像单单怪他们逾越, 还包含着浓浓的警惕, 若是一切正常,绝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肖衍点头表示理解并为自己的鲁莽道了歉,和饕餮一起直奔瑶瑶那边。
瑶瑶对外头的风风雨雨却是一无所知,正开开心心地做姐姐走前给她布置的功课,见到肖衍二人相当惊喜。可一看两人的神色,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肖衍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尽,眼中已满是忐忑。肖衍许多想问的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不知如何开口。
“小家伙,你能知道你父王那边的动静吗?”饕餮先一步开了口。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没有直接问她姐姐的事。
瑶瑶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他们两眼。这问题怎么着都有些没头没脑,还相当敏感,可两人的神色却让她无端有些心慌。
直觉让她没顾得上追问太多,急急忙忙找了一个姐姐留下的人。姐姐说过,她不在时,遇上什么难事都可以找这位以女官身份留在宫内的姝。该怎么做,姝自有分寸。
如同肖衍和饕餮预料的一样,夏公主不可能不在瑶瑶身边安排人。
姝气质沉静而内敛,猛看上去并不打眼,一开口则知锋芒内蕴。她先问了肖衍二人几个简单又内含玄机的问题,迅速做了判断后,把瑶瑶好言好语地哄了出去,然后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两位询问我国主的动向,到底有何用意?”
肖衍问了两个问题。一,文武大臣近日是否经常被急招。二,羽衣军的人是否第一次被全部召入宫中。
姝稍一寻思,觉得这两个问题虽按规矩不能说,可说了也并不那么关键,于是点了点头。
肖衍点点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我是否可以推测:一,羭次山的情况,或者说各地煞气蔓延越来越厉害,已经难以控制了。二,夏公主出行几日,情况并不理想,鉴于外头传闻,昨日开始祭过羭次山神的人大规模出事,今天羽衣军的人又急急忙忙进宫,那这次的事,恐怕与夏公主关系匪浅吧?”
姝比之前的小头目冷静得多,面上丝毫不显端倪,不动声色地反问:“您推测这些,到底有何用意呢?”
肖衍没打算拐弯抹角,正色道:“是想提醒您,尽早做好准备,这煞气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夏公主可能会出事。另外,不要太指望你们的国主,反而……要防着些才是。”
按理说,自家人关门说自家事,怎么打怎么掐都行,外人插嘴却会有种挑拨离间之嫌,但肖衍顾不得那么多:“大公主早几日便外出了,还正是为的煞气之事,可你们国君屡次找人商量事,却从来没有带上羽衣军的人一起,说明对他而言,羽衣军始终不在心腹之列,只需要他们商量好了对策,羽衣军听命就行了。这次却破例招人,往好了想是夏公主境况危急,急着商量救人,往最糟糕处想……有没有人会对羽衣军起意呢?”
姝眉头狠狠一跳,厉声道:“肖公子,请慎言!”
“你们不愿扯开这层遮羞布是你们的事,别装腔作势,我们不过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免得到时候有人亮了刀,你们还懵一脸。”饕餮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伸胳膊环住肖衍的肩,冲姝冷笑,“反正这事说到底也与我们无关,出于朋友道义提醒一句罢了。”
姝只是一时被惊到,没想到有人如此……耿直,在宫中就直接大大方方说起王室父女离心的事了。但作为大公主的人,还是谋士一类的,与国主和厉钧他们的交锋已不是一次两次,当然不指望他们还存着“父女之情”“姐弟之情”之类不存在的东东。
只是对于肖衍说的,他们可能借着这次的事发难,姝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谁都知道,这次的煞气相当反常,按巫咸国通缉的几张图像来看,有两张竟与传说中死而复生的钟山神之子以及他朋友极为相似,看描述也是煞物出没,凶悍异常。民众不知也就罢了,作为丈夫国的王族,能不知道鼓与钦的可怕程度?
当初连个内乱都束手无策,需要夏公主平定,这会儿大敌当前,姝觉得国主需要一把锋锐的刀子,那就暂时不会搞小动作。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意见,而是夏公主离开前,召集了几名心腹共同琢磨出的,最可能的方向。
对于羽衣军来说,危机不一定是坏事。
不过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姝对肖衍和饕餮倒是生了几分感激,冲饕餮赔礼后再说话又真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