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这一次,素问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小心的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陆铮的身体一僵。她把脸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安慰似的轻轻摩挲:“没事的,不管你有什么病,我都会陪你承担。只要好好治,不会有问题的。”
陆铮依旧背对着她。素问没有再说话,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墙上的挂钟发出滴滴的钟摆声。
仿佛千年。
“对不起。”许久许久,他轻声说。
素问的鼻子一阵酸涩。
傻瓜,为什么总在道歉?
“我早上想帮你叠衣服,发现你军装上的军衔不见了。”
陆铮的肩头一颤,似乎想挣出她的怀抱,素问却依然坚定的抱住他,双手扣住,环在他的身前,不让他逃开。
“是不是你的病……让你不适合再当特种兵了?”
素问试探着问,贴在他耳后低低的呢喃,手臂用力,不容他挣扎。
他似乎很用力的想让自己的背挺直,良久,终于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缓缓的,扳开她的手,然后略略转过身,面向着她。
“素素。”他喟叹。
素问抬头望着他。
“我说出来,你不要内疚。杨宗贤死的时候,人已经过了国境线,我是在境外射杀他的。这个情况很严重,昨晚队长找我谈了,部队上决定开除我的军籍作为处分,这已经是念在我这次行动中的表现,从轻处罚了。”
当然,他身中毒瘾的事也是原因之一。
其中的细节,他都已经在这次的任务报告中详细的向上级汇报了,部队这位,这亦属于行动中受伤,可以享受政策上的优待。只不过杨宗贤口中的这种新药,在这次缉毒行动中并没有缴获,可能被狡猾的犯罪分子事先转移了。
得不到样本,也就不能分析成分。目前,顾淮安已经联系了戒毒所,按照海洛因的戒毒方式对他进行治疗。幸好陆铮的意志坚强,毒品至今为止并没有明显的发作过,抗抑郁的口服药和肌肉注射药剂,也是昨晚回部队时,顾淮安给他的。
素素怔怔听着,手臂用劲,一点点收紧。
“所以……如果那晚我不去找你,不被人挟持……你就不会被开除军籍了?”她说着说着,莫名的哭了出来。
有种负罪感,一直努力的想要跟上他的步伐,结果到最后,却是自己连累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被挟持的人质是个陌生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他说,然后伸出手,抹掉素问的眼泪。
素问使劲的吸鼻子,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现在我不是有大把时间陪着你了?你再也不会寂寞了?”他微微一笑。
可她要的不是这种结果啊!从她认识陆铮以来,就只有在部队的时候,可以看见他最不设防的最真心的笑容,没有商场的阿谀我诈,也没有那些勾心斗角,虽然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却也是最光荣最值得自豪的。还有那些可爱的战友们,陆铮真的能舍得离开他们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哭,把所有的悔恨藏在泪水中。
陆铮把她贴在自己胸口抱着,真丝睡衣与棉质的军衬,交缠,融合,最后只剩下彼此的体温。她的泪熨湿了他的衣襟,一点点,渗过去,灼伤了他胸口的伤。
那朵罂粟,在看不见的地方,妖娆微笑。
*
陆铮离开部队那天,顾淮安下了道命令,狼牙所有特战队员,不得前去相送。他们怨恨,遗憾,不甘,把所有的不满咽在了肚子里。
但是这天的火车站,却出现一个戴着墨镜肩戴两杠两星的军官。
县城的火车站没有那么多人,陆铮提着行李陪素问等候在月台。一年半的军人生涯,说长不长,却足够一个人回忆终生。
这几天素问一直都尽量不提这件事,只捡开心的与他说,比如回去要吃东来顺的火锅,陪陆文漪看电视说话,带冯湛去水库钓鱼,当然,还要拉着周沫去做脸血拼。各种行程仿佛安排得满满的,谁也来不及去哀伤。
直到顾淮安摘下墨镜和军帽,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些刻意被沉封的激荡岁月,烈火青春,仿佛狂风过境,呼啦一下子占据了两个人所有的记忆角落。不止是陆铮,即使是素问,也忘不了那在丛林里走破了一双脚的疼痛,坐在直升机上俯瞰整座军营的豪气。
陆铮仿佛料到了顾淮安会来,微笑着,迎接着他。
顾淮安的眼里却闪烁着一种晶莹,他什么也没说,伸出坚硬的拳头。
“好兄弟。”
“同生共死。”
陆铮也伸出拳,与他的相撞。
两个男人互相拥抱了一下,顾淮安的拳头用力的擂在他肩部,那一只被他强忍在眼中的一滴晶莹,终于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悄然落了下来。
“一路要保重。”
“谢谢。”
“一天在狼牙,一生是狼牙。记住你的代号,你永远是孤狼。”
陆铮抿唇,用力的点头:“你也永远是我的队长。”
顾淮安松开他,拍拍他的肩:“好好对弟妹。将来儿子生下来了,我会回北京看他的,顺便问他长大了愿不愿意进狼牙。”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素问也站起来,对他说:“顾队长,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你也要保重。”
列车呜呜的长鸣,仿佛在催人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