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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纤 六月泽芝 5596 字 1个月前

听得贾母这话,王夫人虽还觉得有些不足,倒也能松一口气了:看来老太太已是心动了,这一桩婚事虽不过起了个头,到底两下里有意,哪里能就这么断了的。十有*,这事便就定了的。便是府里头不好传出风声去,这根子定下了,便再没什么好焦急了。等着过二三个月,两下里若换了信物,再没什么不妥了!

王夫人便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且不说旁个,如今老爷也不曾回来,外甥女的大事儿,总要他主持才是。我们妇道人家的,也就应酬女眷一类的,哪里知道应酬外面的。”

贾母见她如此,心中更叹息,面上却只是点了点头。

这事情一日说定,虽府中并无消息,但王夫人待黛玉却比往日更添了三分软和。黛玉瞧着心里暗暗纳罕,却也无处说去,到底是舅母,原是长辈,就是与紫鹃春纤两个也没得细说的。反倒是薛姨妈瞧在眼底,思量一阵,便往王夫人处探问:“我瞧着姐姐这些时日竟添了几分顺畅,倒不知是什么缘故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穿花蝶生寿并死祭

王夫人如何听不出来,当即笑着拉住薛姨妈的手,眉眼含笑:“你我一桩心事终究能成,我如何不欢喜?”薛姨妈听得分明,心里打了个转,不由也喜动颜色,道:“老太太那里竟是真个愿意?难道是前儿说的事将成了……果真是一桩好事儿。从此各安其所,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心了。”

“如何不是。”王夫人却也不细说,只道:“你也知道,素来我们这样的人家,一旦两厢合意,虽说也是慢慢儿来,可这名儿却丢不得,若非有什么真真的事儿,断不会轻易回了的。那一家也是一等的人家,便是老太太也挑不出一丝儿不好来,与林丫头还有什么不足?我思量着,必是能成的。只是因着前头闹了一场,如今老太太且让我不轻易透露了去。”

这一番话落下,薛姨妈心中称意,自是含笑应了:“姐姐说的话,我哪能不知?至此之后,我也算能放下心来了。”姊妹俩这般说了一回,薛姨妈心中欢喜,回去便一五一十说与宝钗,又道:“只是老太太吩咐,不好透露出去,你知道也就罢了,早些儿备些东西做个礼数,旁的却不许说出去。”

宝钗听得这话,心里也生出几分欢喜来:“妈妈放心,我省得的。”母女俩又说了一阵话,薛姨妈方去了,宝钗便自坐在那里,不觉怔怔出神。黛玉另聘他家,这原该是让她欢喜的事儿,可真个如此了,她除却欢喜之余,却也有几分怅然。

依着她素日所见,黛玉从来淡淡的,便是待三春也是亲近里透出一丝儿疏离,何况宝玉,便有几分兄妹情份的意思,如今大约是念着男女大防,也是一日比一日远着的。然则,宝玉却是不同,他自来便亲近推重黛玉,也未必是男女情意,却真个是凡事能思量到一处的。譬如一朵花儿,自己一眼望过去,心里想着的是什么花,他们却能一道儿想到这花儿经了雨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谢。十有*便都是如此的。这般心思相通,却是极难得的,连着自己这一日日瞧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前头觉得那是恼,想着争一回,不信便不能改了。如今事儿成了一多半,自己心里却又有几分没意思起来。是呀,又有什么趣儿?宝玉他虽好,姨母虽也有心,可真便是能这么过来的?只是,她一个女孩儿家,这样的事情,她又能说什么去?母亲看着好,姨母也有意,她能说一个不字?真若是说了,才是叫人笑话了去——连着脸面体统都不顾了,哪里是个闺秀呢!况且,又如何寻一个宝玉这样的?

这般想了一回,宝钗叹了一回,转头望向潇湘馆那里,不觉又出神起来。

而这时候,黛玉正与紫鹃说话:“明儿便是凤姐姐的寿辰了,老太太又立意与她祝寿,必是要热闹一场的。你就和春纤一道儿过去,也是凑个趣儿。横竖不过一日的光景,且又雪雁在呢。她也不爱这些热闹,前儿才得了几个新鲜花样子,必是要做一回才甘心,索性便让她看着屋子。”

“可不是,姐姐出了银钱,总要回个本儿才是。”紫鹃还在犹豫,春纤将手上拈着针插回到绣布上头,吃吃笑着道。听得这话,紫鹃不由也笑了,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偏你个能打会算的促狭鬼,老太太不过要凑个趣儿,落到你嘴里,当个真儿且不说,还算计起来了。”

三人说笑一回,紫鹃到底应了下来,春纤便也松了一口气,暗想:这样才好,等那会儿自己瞅个空儿跟平儿透信,省得她平白受累,那个什么媳妇儿也要赔上一条性命。

这事情她也早有打算,且不说平儿素日待她们客气,为人也平和厚道,最是个体贴人,就是那个与贾琏偷情的什么媳妇儿,也罪不至死,为着贾琏跟凤姐儿吵嚷一回就丢了性命,也是可怜。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又不费什么,何不做个好儿,不说以后许是有用,便没有,积个阴德也好——自己都能穿越到红楼梦里头,说不得什么神佛也是有的。

她这么想着,及等明日随黛玉到了喜宴上,旁样事体且还不及说,那边儿李纨等说道起来,却是宝玉还不曾来,却是往那北静王府去了。众人只说他不对,又回与贾母,春纤心中却是明白,这是宝玉祭那金钏儿去了。

记起这一件事,春纤心里却有几分感慨。自来了这里,她便看得分明,贾府虽说是待下宽和,实际说来却那些当主子有几个将婢子仆役当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的?大约除却宝玉、黛玉两个,旁的也顶多算半个,有的压根没这等念头。看看,金钏儿也是王夫人身边的的大丫鬟,去的也惨烈,可到了现在,谁个记起了她来?宝玉胡乱说个话,他们再没一个猜到的。

心里想着这件事,春纤手上便慢了一会儿,不想黛玉也正思量着,两下里一对,差点儿将那茶盏打翻。还是紫鹃伸手扶了一把,才是稳稳将那茶盏搁在案几上头:“想什么呢?连着茶也忘了。”

春纤忙派了自己一个不是,抬眼间却正对了黛玉那一双眼,四目一触,双方便都有些恍惚。黛玉固然是猜出春纤想到了什么,看她更是不同。春纤也是心中感慨,黛玉真真是个琉璃心肝精细人,难怪她后头会有那么一句不拘哪里祭,总归是一处的话。

却在这时候,宝钗忽而笑与黛玉道:“如今虽是喜庆,却也太热闹了些,倒是扰嚷着人不安静,林姑娘,我们先一道儿到里头去吃茶,可好?”

黛玉自来与她不甚亲近,只是场面上却不愿太过,且她说得也不错,便点了点头,道:“也罢。想来里头总是安静些。”说着,她又与三春并李纨说了两句,便与宝钗往里头去。不想这时候湘云却也跟着来,宝钗见她来了,便将到了喉头的话压下去,只笑着说些闲话。

湘云只还派宝玉的不是:“这么个时候,他还不回来?看着热闹也是没趣儿了。”听她这话,黛玉只是一笑,宝钗却望了她一眼,想起她早已订了亲,才是抿了抿唇,自提了茶壶与她倒了一盏茶:“且吃一盏茶,也消消火儿,宝兄弟总会回来,这么个日子,再没个旁事比凤姐姐的生辰重的。”

她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是盘算了一回,忽而记起金钏儿的生辰恰也在这一日,不觉微微变了脸色,转念一想,反往黛玉面上看去。恰在这时候,外头已是有人禀报,倒是宝玉回来了。

宝钗便搁下这件事,且与众人一齐往外头看去。却见宝玉果真来了,她不由微微带出些笑来,看着贾母询问,宝玉回话,又有袭人过来服侍了,她才转过头去看戏。恰此时,这《荆钗记》演到了《男祭》一出,宝钗心头一动,又觉有几分不喜:难道宝玉真个去祭那金钏儿不成?她这么个人,却是个糊涂的,原不当这般郑重。

倒是黛玉,想着宝玉祭金钏儿,旁个不说,这一片赤子也似的真心实意却是难得,便想了一阵,倒与宝钗道:“这王十朋也不通得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罢了,何必定要跑到江边去?天下水总归一源,只尽情也便是了。”

宝钗听得这两句话,心里更拿准了宝玉这一回事祭的谁,不觉堵着一口气恼,竟也不回黛玉,只微微一笑,垂头拿起个茶碗来,却不吃茶,只凑到嘴边碰了碰。

宝玉却回头要了热酒,且要敬凤姐儿去。

春纤一见着他如此,便知道下面一层层敬酒过来,凤姐儿便要不胜酒力回屋子去,忙便寻了个由头,自去外头走去。及等到了凤姐儿院子外头,正要往里头去,却被个小丫头拦住了:“姐姐怎么来了这里?”

“原是要到那边儿去,从这儿近。好好儿的,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春纤随意回了一句,反倒问她。那小丫头便有些支支吾吾起来,说了几句话,却没一句顶用。春纤便往院子里去,口中还道:“青天白日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那小丫头慌忙拉住了她:“我的好姐姐,好祖宗,在去不得里头的。琏二爷在里面呢!”她说了这一句,看着春纤仍是疑惑的眼神儿,便又低低地加了一句:“还有个鲍二媳妇,也、也……二爷吩咐我在这里守着的。”

春纤便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那小丫头还要拦,却又走不开,只得眼巴巴看着她急急忙忙去了,且自安慰:这样的事谁个敢说?

不想,春纤一回去,瞧着鸳鸯正与凤姐儿敬酒,便忙寻了平儿,拉到没人的地方,且将这件事影影绰绰说了出来,又道:“我瞧着二奶奶已是有酒了,说不得便要回去。到时候两头一碰,岂不要闹个天翻地覆?你快使个人过去,总将这事遮掩过去了罢。”

平儿自然知道凤姐、贾琏两个素日的短处,一听这话便信了十分,忙谢了一回。及等回去,她又见凤姐果是有些吃不住了,忙匆匆寻了个体己的人,赶去办事儿,自己则到了凤姐儿边上,端了一盏茶过去:“奶奶仔细头疼。”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凤姐一喜复一悲

平儿自然知道凤姐、贾琏两个素日的脾性,一听这话便信了十分,忙谢了一回。及等回去,她又见凤姐果是有些吃不住了,立时寻了个体己的人,赶去办事儿,自己则到了凤姐儿边上,端了一盏茶过去:“奶奶仔细头疼。”

见着她来了,凤姐便将自己身子往平儿身上靠了靠,只觉得心中一阵乱跳,便伸出两根指头揉了揉额头,想着须家去歇歇。恰此时那耍百戏的上来了,她便和尤氏说一声:“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尤氏点头,凤姐儿瞅着人不妨,扶着平儿出了席,往房门后去了。

平儿也不敢说什么话,只扶着她一路慢慢儿走,口中还道:“奶奶慢着些,这吃了酒,便要发散发散,要是走得急了,怕是越发头疼。”凤姐儿却是一味想着回去躺下来歇着的,听着这话,反倒伸出个手指头点了平儿额头一下,嗔道:“偏你话儿多,这几杯子酒罢了,难道我还没吃过?”

口中说着,她们已是穿过廊下,往前走了一段,屋子便在跟前,里头却似有些吵嚷声。凤姐儿便起了些疑心,眉梢一挑,道:“这又是怎么了?”

平儿见着春纤所说的小丫头不在,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听得凤姐这话,她也只笑着道:“这么个日子,屋子里的大小人儿都不在,许是那些小丫头没人看着,又吵嚷什么话来。”

口中这么说着的,主仆两人已是到了内里,恰听到里头贾琏正在嚷嚷:“才得了趣,偏她又要来了!我这命里便是犯了‘夜叉星’,再不得一丝儿松快!”

凤姐听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即气得浑身乱颤,又想着偏她又来了四个字,便将平儿看了一眼。平儿却早低下头去,不敢做一声儿。凤姐想她素日平顺,虽是吃了酒,到底没有动手,只将她的手摔开,一脚踢开了门进去,又怕贾琏走出去,便蹬着门槛堵着门,在那里骂道:“得了趣?得了什么趣?那淫妇是谁?你们王八淫妇一条藤,倒还嫌起我来!”说着,她便揉身上前,一头撞在贾琏的怀里:“我怎么是个‘夜叉星’?既嫌我,只管拿条绳子勒死我!”

贾琏原是多吃了酒,一时兴起,便不曾做得机密,偏正得趣的时候被个小丫鬟吵嚷得鸡飞蛋打,那鲍二媳妇都裹着衣裳跑了,他便积下火来。现下一见着凤姐,本是没了主意的,见她这般叫骂着要死要活的,他心里酒气翻涌,反身从墙上拔出剑来,只是一挥,嚷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了事,大家干净!”

凤姐猛见着剑光,晃得眼前一片白光,不觉正站在门槛边儿,脚下一绊,真个踉跄了一下,好在有个平儿扶了一把,却是生生撞在门上,当即哎呦一声,浑身都泛起痛来。恰此时尤氏等一群人来了,见着这般光景,忙不迭上来分解,又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就闹了起来?”

贾琏见着了人,越发有些酒后逞狂,故意要杀凤姐儿,竟还拿着剑往前来,偏凤姐儿此时疼得面皮发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谁个不拦着?且要搀扶凤姐起来,又有报给贾母等人,倒是惊动着她们都一起过来,一面搬出贾赦来压着贾琏,一面又令立请了大夫来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