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狐说魃道 水心沙 2724 字 24天前

我朝它走了过去,很慢很艰难,因为整个膝盖都弯不过来。杰杰一看到我接近立刻跳开了,几个纵身消失在楼梯的尽头。那里有道门,是铘住的房间,平时门总关着,今天却微微开启着,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今天一天没见铘出去过,但也没听见他在楼上发出的任何动静。

然后我踩着楼梯朝上走了过去。走得很累,背上重得让我窒息,肩和膝盖酸疼酸疼的,可控制不住自己往上走,往上走……

直到快到二楼,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那上面突然出现的一道人影。

很高,很瘦,苍白的脸上一副细边眼镜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

他蹲在楼板上,低头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的身后。

但他眼里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都是血,一低头,血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我感觉自己的腿朝后退了一下,可是很快又继续往上走了起来,因着一股巨大的拉扯力。甚至连胸口那块布都微微朝前顶了出来,好似被一只手抓着朝前拖。

那力道很大,也很迅速。很快我整个身体都腾空而起了,这刹那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边上的扶手,总算在自己朝那男人飞撞过去的时候把自己死死稳在了原地。

“张寒!”我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顿了顿,侧头看看我,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张寒!!”我再叫。

他却不再看我。眼神从我的脸移到了我的手腕上,伸出手想碰它,不知为什么又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头捂住了脸,轻轻抽泣了起来,黑红色的泪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散发出股浓烈的腥。

我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朝后退,谁知道退得急了,一脚踩空仰天朝下直跌了过去,所幸头没碰地,只肩膀和地板狠撞了一下,疼得我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张寒的身影却是在瞬间跟了过来,轻飘飘的,像只巨大的蝙蝠。

我疼得没力气继续逃开,只感觉肩膀上那股阴寒和沉重更厉害了,压得我整个上半身近乎麻痹。可是身边除了张寒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头被张寒抓到手里的时候,我憋着劲问他。

他不答,摘下被血水弄糊的眼镜丢到一边,他把我的头发含进了嘴里。

突然想起艾桐信里写的那些话,她说她看到张寒在吸她的头发。我一寒。想拼下力站起来,可是手刚一撑地肩膀就裂开似的疼,只能用力去踢他,可是踢上去就像踢到块僵硬的木头,我的脚很疼,他却纹丝不动。

于是死命用手腕上的链子去砸他,希望能出现点什么奇迹,就像在林默家里发生的。可是什么奇迹都没有,链子被我砸得卡啦啦作响,那男人无动于衷。只大口吞咽着,我抓住头发试图往下拉,他随手一挥差点就把我扇晕过去。

然后把我头发再次朝上一扯,只觉得整块头皮都要被他扯下来了,这同时耳边突然唰的声轻响,那种纸扇被轻轻摇开的声音。

一转头看到了狐狸,我几乎认不出他来,因为他的装扮。

他穿得很奇怪。黑色的长衫,金色团花的马褂,长长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头上还戴了顶可笑的瓜皮帽子。一把纸扇拿在手里轻轻扇着,坐在客堂那把老红木凳子上,乍一看就像个说书先生。

这模样都让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拿扇子掩住了嘴,侧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轻声道:“新娘子,拜堂了。”

我想不通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开得了这种玩笑。

可还没等我继续想,我整个人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没借助任何的助力。而头发上的钳制也突然松了松,我感觉到自己头发散了下来。

“新娘子,走好了。”然后听见狐狸又道,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

这才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支黑蜡烛,蜡烛被扇子扇得明明灭灭,带出一阵阵似香非香的味道,甜腻腻在整个客堂里慢慢盘旋了开来。

而我肩膀上的重量也一点点卸了开去,就好像一只手在慢慢从那地方撤离,不过身体依旧冰冷的,只是原先冰冷在骨子里,这会儿贴着皮肤一层,在边上缓缓地游移。

然后我看到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黑黑的一层,在我影子边上蠕动着,一会儿靠近我,一会儿又移到一边,依稀像道人影,细细的,小小的。

“新娘子,下跪。”突然猛拍一下扇子,狐狸朗声道。

这同时我影子边上那层东西倏地下不见了,连带那层寒。只是随即脖子被两只僵硬的手猛地卡住,尖锐的指甲横扫过我的喉咙,我看到狐狸原本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朝我的方向横扫一眼。

然后再次开口:“十八里黄泉魂行道,地门开,莫迟到。新娘子,接新郎回去了。”

话音未落,我眼前那片空地上忽然响起阵细碎的铃铛般的声音。一下轻,一下重,一下还在桌子那里,一下子已经到了我的边上。

蜡烛散出的香气更浓了,很陈旧的味道,好像我妈妈年轻时用的胭脂似的香。香里依稀一道人影显了出来,就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距离,个头比我矮,比我瘦小。但看不清楚什么样子,整个人微微佝偻着,好似背着样不堪重负的东西,慢慢的抬起头,它朝我脖子伸过来一只手。

而我脖子上那两只冰冷的手几乎是同时消失了,我身上紧紧包裹着的那件旗袍也是。刚缓上一大口气就看到狐狸朝我招了招手,我赶紧朝他奔过去,这当口脚下猛然间地震似剧烈抖动了起来。

我一惊,脚步顿了顿,被狐狸伸手一把拖到了他身边,正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头却被他用扇子一把拍住:“别看。”

于是我没再动。

只听着身后一种排山倒海似的声浪从地底直穿而出,地板震得厉害,几乎让人难以站稳,但周围家具纹丝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胶住了似的。

我抓着狐狸的手,然后抱住了他整条胳膊,然后悄悄抱住了他半个身体。

他没发觉。

手里摇着扇子,他始终有条不紊地让那些香腻的味道散发在整个客堂里,衣服上也染满了这样的香,很好闻,好像姥姥那些旧衣裳。

直到震动和巨大的声浪渐渐消失,他才用扇子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对我说了句话。这句话一出口立刻让我惊蛰似的跳起来离得他远远的,直到看见他一脸猥琐得瑟的笑。

他说:衣服还不错?刚从老坟里挖出来的,尸体还新鲜呢……

我想跳起来掐他那对得意得竖起来的耳朵,像往常那样,但没有。只迅速朝身后看了看,身后的客堂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在那样可怕的声音和地震般的抖动过后,它还是安静而整洁地在黑暗里待着,只是张寒不见了,桌子上那支黑蜡烛也不见了,那个烟似的瘦小的人影……也不见了。

抬头看见铘在阁楼的楼梯下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在那里站了有多久。他抬头看着窗,平静的眼里流动着一丝亮紫色的光。

他在看什么?我思忖。而我刚才被张寒钳制着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