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锦抓紧了君千纪的手,垂下眼帘,眼角的余光看见柳云初傻站着那里,他身后巨大的铜门铁墙成为最冰凉的映衬,火光照得他鬓角的发丝也稀稀疏疏得镀了一层光,仿佛还浸着汗意。柳云初一直目送着她远去,像个楞傻子。
凤时锦垂头的瞬间,眼泪盈满了眼眶。她想,幸而是夜晚,没有人能看见她哭泣,就连君千纪也看不见。
君千纪面上神色压抑了太多的情绪,亦恍若无事般忽然以寻常的语气开口道:“你和柳世子闹僵了吗?”
凤时锦哽了哽喉,回答:“是啊。”
“因为什么?”
“他说我私自拿药给简司音害了她的孩子,但那药徒儿只给昭媛宫送去过,除此以外没有给任何人。”
“为师看相国夫人最近疏远了德妃,和皇后靠得拢。”
一句话顿时让凤时锦心思澄明。但眼下凤时锦却没心思去想别的。她抬了抬眼,注视着前方的黑夜,眼眶再也包不住眼泪,忽然溢了出来。她道:“今日苏顾言和我一起跌下瀑布,落进了瀑布下的水潭里。”
她说的是苏顾言,不是夫子,也不是四皇子。
君千纪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凉润,那温度仿佛从手指尖,一寸寸凉透。他声线平缓道:“后来呢。”
凤时锦瘪了瘪嘴,眼泪一直往下掉,声线同样平缓,道:“后来我以为我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落湖的冬天。同样是苏顾言救了我。”
“你还是都想起来了。”君千纪低低叹了一声。
凤时锦用力地点头,吸了吸气,道:“是,我想起来了。师父你说,我想不起来的东西必然是不值得我记着的东西。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我所记得的一切都没有我所忘记的那个人重要,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才会把最重要的部分给忘记了?”
凤时锦等了许久,终于等来君千纪的回答:“为师不是告诉过你,你生了一场大病。”
凤时锦倏地笑了两声,站在原地停下,缓缓把自己的手从君千纪的手心里抽出来,道:“我也以为是这样。所以尽管我一直困惑着,想得绞尽了脑汁,都得不到答案。师父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苏顾言什么都知道,凤时宁什么都知道,你们一切都知道,就剩我一个人处于懵懂之中。师父知道苏顾言对我而言的重要性,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我师父吗,为什么你不为我解惑,要让我自己一个人彷徨着?”
君千纪垂了双手,拢在宽大的袖摆中微微屈着。他道:“那你现在想起他来了,有比你忘记的时候要快乐吗?”
凤时锦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着君千纪那双如浸了霜色白月的清冷眸子,无助地哭泣道:“快不快乐与事实真相没有关系,现在想起他来我只会更痛苦。那是因为我明知失而不得,我恍恍惚惚过了六年,却没有哪一天是用来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忘记了他!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时间没有留给我,所以我才这么痛苦!”
说完以后,凤时锦转身就奋力往前跑。跑出没多远,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