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敏航笑道:“前两日替了人值班,因此今日就歇下了。也是侥幸,若是迟一步,我又叫人喊出去吃酒了。”于是将太医留下的方子拿给简妍看,“这方子我与四弟都看过,极是对症,只是二弟伤在背上,不好叫他就这样躺着,若是压迫伤口,又或者汗水流到背上,那就须保养许久才能康复。只是夏日保养又还需再费一番功夫。我那还有同僚送的一幅燕丝草编制的席子,等下叫你嫂子送了来,那席子编制的极细密,既凉快,又绵软,也不怕伤口黏在被褥上,叫后背难受。”
简妍见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心道庄敏航果然是个非常细心的好人,于是道:“多谢大哥了,我是不懂方子的,全听着大哥的吧。此外,那席子,既是大哥同僚所赠,若是转赠他人,岂不辜负了同僚的一片心意?”
庄敏航笑道:“既是送人,便是给人用的。况且二弟怎算是他人?”
因久留不便,庄敏航略说了两句,交代了丫头如何煎药,就出了棠梨阁。
简妍送庄敏航直至院门,见他走远了,才回头,心道好人不活命,祸害遗千年,可不说的就是上辈子庄家的事吗?因又想自己原先盘算着先叫庄二夫人管事,然后等着庄敏航死后,庄二夫人无瑕管事,姚氏寡妇一个不好管事,再自己接过管家的大权……这计划是极好,但利用庄敏航的死从庄二夫人手上夺权,实在有些小人。不若仔细寻思寻思,瞧瞧能否叫庄敏航好好活下去,若是他活着,隔着一房人,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一路想一路走,却是进了西厢房,并未回卧房。
安如梦手里拿着简妍先前收集的书,似乎极为喜欢,见简妍进来了也不放下。
“少夫人,是否立刻给少爷煎药?”
简妍正在想庄敏航的事情,冷不丁听碧枝一声询问,吓得一颤,抬头道:“去大夫人那边领个药铫子回来,另去厨房支了炉子过来,就在咱们自己院子里煎药,免得药气熏到旁人的饭菜上。”
碧枝答一声,就听外头有人笑了。
简妍忙出去,见姚氏悠悠地走来了。
“你也太小心,不说嫌旁人弄脏了药,反倒说是怕熏到旁人的饭菜。”
简妍忙招呼姚氏进了耳房,笑道:“嫂子不是陪着老祖宗的吗?”
姚氏道:“你还提,我又不懂赌博,老祖宗又疑心我是替你盯着你家丫头的,忙将我撵了出去。只是你那丫头怕是叫老祖宗收服了,与老祖宗同声同气,这一会子,就叫你输了十一二两。”进了屋子,瞧见安如梦静静地看书,惊诧之后,声音也放轻了。
简妍与姚氏对看一眼,说声对不住,忙将她又引到堂屋。
姚氏边走边道:“我半路遇到你大哥,你大哥叫我拿了席子给你送来。我就叫露满去开柜子拿去了。那席子我原说给毛毛铺着的,因怕浪费了,就没给。”
简妍笑了笑,心道姚氏果然是心疼那席子才来的,于是笑道:“大嫂舍不得用的东西,只怕进了我这,就要沾满了药味了。”
姚氏握着粉拳作势打她一下,嗔道:“你当我是心疼那席子来的?”
简妍明知姚氏就是,但也不好点破,心想这世上有贪小便宜的,也有吝啬小气的,更有姚氏出身清贵,这般不爱占便宜,更不喜吃亏的。于是笑着请她吃茶,又叫金钗再拿了荔枝过来。
姚氏心里记挂着席子,心里微微有些不满庄敏航不声不响就送了东西,奈何先前因庄敏航胡乱赠人财物,两人已经闹了一场,如今关系才和缓一些,不好再闹。
姚氏见金钗拿了一盘荔枝过来,用象牙牙签拨一拨,见下面有冰铺着,忙道:“你这新婚,万万不能吃这样凉的东西。”
简妍知她好意,生怕自己不知何时有孕,偏又吃了凉的对身子不好,于是笑道:“定是前头如梦说要凉的,丫头就记住了,如今还拿了凉的过来。嫂子不吃凉的,就叫她们换了吧。”
姚氏笑道:“不必了,我吃得,你可是吃不得。”因又向里间瞥了一眼,见金枝、青衿等人进进出出,小声道:“你不去看着?”
简妍笑道:“有她们呢,她们可比我细心。”因见门口蝶衣惨白着脸、期期艾艾地过来,对内唤青衿,“青衿,你且扶着蝶衣回去,夫君已经是不好了,院子里可别再闹出旁的来。此外,屋子外头是谁伺候着的,怎叫人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又是谁许她打了帘子?”
青衿忙出来,见着蝶衣在门口掀着帘子站着,心里有些不悦,忙福身见过简妍与姚氏。
外头立着的金风忙进来跪着,蝶衣也颤颤巍巍地进来,开口道:“听闻少爷有恙,奴婢一时情急……”
简妍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起来吧,若是弄出什么事来,这罪过又都是我的。”
蝶衣听简妍如此说,委屈地呡了呡嘴,然后慢慢地站起,心道都是圆圆奸猾,害她在旁人眼中如此不堪。
金风道:“奴婢刚闪了一下神,就……”
简妍道:“罢了,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叫人随便进出,实非大家规矩,也叫嫂子看了笑话。你虽在廊下乘凉,也该瞄一眼房门。”
金风忙应了是,微微瞅了眼蝶衣,又收回视线。
简妍摆了摆手,青衿扶了蝶衣回去,金风也退了出去。
不一时,姚氏的丫头露满捧着用绢布包裹的席子,霜盈抱着一团粉嫩的毛毛过来。
毛毛口齿不清地喊着娘娘,见着姚氏就要抱。
姚氏抱着毛毛,嗔道:“小东西,大热的天,还净往我怀里钻。”说着,就叫露满,霜盈展开席子给简妍看。
那两个丫头将包裹席子的绢布展开,绢布里面的香草气息弥漫出来,青涩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甜,再展开,里面的席子编制的细密如锦缎一般,靠近半步,就觉身上一阵清凉。
毛毛挥着手要,在姚氏的怀中挣了挣,口中“要要”地喊个不停。
姚氏呵斥道:“不许胡闹。”
简妍哪里不知这毛毛是轻易不出门,心里猜到姚氏的想法,笑道:“由着他吧,这大热天的进去换席子,反倒要弄得夫君一身汗,况且还要吃了药,发了汗,擦了身子,才好去躺清凉的东西。”说着,叫玉叶、玉树拿了三四寸厚的猩红毡毯出来,就扑在地上,然后叫霜露两个将席子铺在毡毯上,叫毛毛上去玩。
因地上本就铺着毯子,如今又铺了厚厚的一层,也不怕凉着肚子,姚氏点头叫人将毛毛上去。
简妍道:“拿了温温的牛乳给他喝吧,我家里头顶小的小妹妹也跟毛毛差不多大,我倒是知道怎样养孩子的。”
姚氏笑道:“才吃过,不好给他再吃。”话虽如此,却也没有拦着。
小半个时辰里,毛毛吃了两三颗荔枝,两三片王瓜,又喝了一小碗汤,果然不负众望地尿在席子上了。
简妍暗中松了口气,姚氏也是如此,两人彼此看看,姚氏就笑着啐道:“这小东西,他老子才送的东西,他就这样不给他老子脸面。”
简妍笑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快叫人拿了温水给他洗了屁股,换了衣裳吧。”
毛毛被抱起来,身下留着一小摊水,那席子也奇怪了,竟是不漏水的。
姚氏作势又骂了几句,忙叫霜露两人抱了毛毛回去。
简妍见席子将水兜住,心道自己的毯子应当是无碍的,于是道:“大热的天,回去做什么,小心晒到孩子,叫人快些跑回去拿东西。”
姚氏道:“这席子也要收拾收拾,不然太糟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