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沈琉璃活过来这事, 腹中龙胎能安稳无恙更是奇迹, 以往宫中娘娘怀有子嗣, 哪个不是万千小心, 可稍有不慎摔个跤、心情不虞就可能导致滑胎小产迹象。可皇后娘娘身子遭此重创,却仍能保住胎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喜事。
若是小皇子, 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以皇帝对皇后的重视,定是下一任君王。若是小公主,必是帝后的掌上明珠。
“娘娘……”何院首正欲说起喜脉一事,忽然想起昨儿个皇帝那警告的眼神,一顿,硬生生地将溢出喉咙的话转了个弯,“微臣恭祝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千岁。”
沈琉璃黛眉微蹙,虚眸看了一眼何院首,虚弱道:“有劳何院首费心。”
“臣不敢居功!”何院首躬身道,“这都是花神医的功劳,花神医一手医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保住了娘娘的性命。臣等一众同僚医术不精,自愧不如,险些酿成大祸。”
若不是花神医及时赶到,他们性命也就没了。
花解语?
沈琉璃问:“花神医在东陵?”
“没,前两日因爱女出事,已经离开东陵。”
沈琉璃急问:“出了何事?”
“听说落了寒潭,但以花神医的医术,定能无碍。”
沈琉璃凝眸。
偃冬青性子活波,贪玩好动,人又比较迷糊,多半是玩水不甚落下去的。有花解语在,想来不会出事。
傅之曜正在议政殿同群臣商讨战事,大太监张贡过来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不是等他处理完政务再醒么?
傅之曜一愣,直接下令免了陈国百姓半年的赋税,以示庆贺。
随即撇下群臣,疾步往承明宫而去,走路衣袍带风,面色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和狂喜。
到寝宫门口时,沈氏夫妇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柳氏欣喜若狂,巨大的喜悦彻底将她淹没,哪儿还记得礼数宫规,直接越过傅之曜就要往里冲,却被傅之曜上前一步拦下。
“侯夫人,朕想给阿璃一个惊喜,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希望出自朕之口。”
柳氏愣了愣,随即应道:“是,皇上。”
一行人踏入内殿。
沈琉璃半躺在床榻上,安静地喝着汤药,乌发披肩,眸眼低垂,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泻在她身上,恍若披了一层朦胧的微光。
傅之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拥住她:“阿璃……”
喉头酸涩哽咽,似再也说不出其它。
沈琉璃暗暗翻了个白眼,抬眸直直地越过傅之曜的肩头,望向后面的沈茂和柳氏,一眼便看出爹娘都瘦了。
沈茂见她醒来,眼眶泛了丝红,自然也是忧心她这个女儿的安危。不能说沈茂不担心她,担忧是真的,对她的父女情也是真的,只是他除了是她的父亲,更是人臣,是统领沈家军的主帅。
而柳氏瘦得更为厉害,本来娘亲是那种略显丰腴的美妇人,如今瘦得倒是比以往苗条了许多,那双眼睛亦是红肿不堪,也不知背地里为她抹了多少眼泪。
唉。
自己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娘不要离开明城,结果她还是到了陈国。梦境中,傅之曜便是拿娘当做人质让她求死不能,也不知他现今安得是何居心?
她不太能相信,他只是单纯将爹娘请到东陵,只为参加她的封后大典?
傅之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微微愣了愣,对着沈琉璃嘘寒问暖,将那种对沈琉璃失而复得的狂喜展露得淋漓尽致,而沈氏夫妻竟插不上几句话,诚然傅之曜有故意在柳氏面前做戏的成分,可情感却是真的,掺不得假。
女儿的后半生皆系于夫君,柳氏自然巴不得傅之曜对沈琉璃越好越尽心才是。沈茂自也是如此想法,沈家远在萧国,沈琉璃背后无家族支撑,她最大的依仗便来自于傅之曜。
因着傅之曜在,沈琉璃只与爹娘随便说了几句话,沈茂和柳氏仔细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又从何院首那里了解她无性命之忧,便彻底安下心来,让她好生静养。
……
沈琉璃的身子大好,并不感觉虚弱,可她老觉得犯困、嗜饿。何院首号过几次脉,只说无大碍,开几副方子调养一段时日即可。
这天,阳光正好。
沈琉璃用罢膳,又是一副瞌睡恹恹的模样,柳氏便陪着她到御花园散散步,轻快一下身子。
沈茂被困在宫里大半月,无事可做,也跟着她们随处逛逛。但眉宇间的阴霾久久不散,愁容满面。
沈琉璃转头看了一眼沈茂,问道:“爹,可是为何事烦心?”
沈茂正要开口,却被柳氏嘴快地截住话头:“还不是为回萧国的事?昨天,你爹又去找皇上辞行,没同意。”
沈琉璃蹙眉:“为何不应允?爹公务繁忙,又非陈国臣子,岂能长久滞留陈国?”心道爹娘为何迟迟不提回萧的归期,原来是傅之曜不让啊。
柳氏点了点沈琉璃的脑门,笑着道:“还不是皇上念着你想爹娘,留我们在东陵多呆一段日子。”
这些天,柳氏眼见着傅之曜因沈琉璃受伤的事有多疯狂痛苦,对女儿又是何等的上心,沈茂也未将自己的疑虑告诉过柳氏,自然联想不到其它方面去。
沈茂看着沈琉璃,欲言又止。
沈琉璃抿唇:“爹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琉璃,你身子刚好,爹自然希望等你完全康复再行离开,毕竟两国遥远,再见已不知是何时。可是,爹身为沈家军的主帅,肩负守卫边关之责,以爹的身份不宜长久滞留陈国。爹远在东陵,对军中要务的消息闭塞,若有急事也无法及时处理。”沈茂顿了顿,叹了口气说,“有些事,爹身不由己!”
这身不由己之事,指得便是去年出关一事。
当时,沈茂毫不犹豫地下令放箭,对沈琉璃始终有所愧疚,又见女儿怀孕,自是没将傅之曜故意困他在陈的意图说出来。对于沈茂,家国大事,政治纷争从来都只是男人的事,承恩侯府的存在靠的是累累战功,哪怕沈家有赵降雪这个皇后在,他亦没打算靠着侄女更进一步。
若他猜测没错,萧陈两国迟早对立,以傅之曜深不可测的城府、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会轻易将上京十年的羞辱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