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如此盛世(1 / 2)

贞观大闲人 贼眉鼠眼 2440 字 20小时前

长安城。

叛军李安俨所部已推进至朱雀大街南端。

推进过程很顺利,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基本属于一路欢唱“奔跑吧兄弟”高歌猛进,原本以为的浴血苦战甚至十死无生全都没发生,叛军将士们越走越兴奋,仿佛看见高官厚禄在向他们遥遥招手。

唯独主将李安俨脸色越来越凝重,太反常了,这根本不应该是长安守军的表现,进城以后根本没遇到大编队的守军抵抗,只有一些零星的数十人一火的小编队在街口巷尾抵抗,这种诡异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朱雀大街南端。

李安俨越想越觉得恐惧,心中满满的忐忑不安,甚至有种下令全军撤退的冲动。若是以前正常的军事行动,主将遇到这种明显有阴谋的阵仗时,下令撤退绝对是明智的,这是保全兵力,避免战败最稳妥的方法,如同三国演义里司马懿面对诸葛亮的一座空城时果断撤军一样,无论是不是敌人的阴谋,主帅首先要对自己的部将和士卒的生命负责,他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

可是今晚不行,李安俨明知前面有个大坑也只能选择一头栽进去。

因为他和部将已无退路,一旦退出长安城,外面不知多少万大军等着围剿他们,退就是死。如果继续往前,或许能杀出一线生机。

李安俨是个很执着的人,可以说他毕生以反李世民为己任。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李安俨便是当时的太子李建成的东宫属官,玄武门之变,李建成被李世民亲手射杀,后来李世民的兵马攻打东宫,当时仍是东宫属官的李安俨临危不惧,拼命死守东宫,争夺东宫的战况之惨烈,丝毫不逊玄武门内的血流成河,哪怕在知道太子李建成已被射杀的消息后,李安俨仍死战不退。

鼎定大局的李世民得知东宫之战李安俨拼死抵抗,感念李安俨对李建成的一片忠心,不仅没有治罪,将他招降后反而任他为中郎将。

别人眼里看来,这是皇恩浩荡,帝王胸襟似海,但李安俨却从来不觉得这是皇恩,他一直对李世民怀恨在心,他认为忠臣和烈女一样,一生不事二主,所以这些年李安俨一直在寻找机会,一个能将李世民推下去的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亲儿子要造老爹的反,李家皇族的报应。李安俨抓住了这个机会,李承乾与他密谋造反之事,他几乎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从策划到收买再到出兵进城,他表现得非常积极,弄死李世民似乎已成了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长安城今晚兵荒马乱,百姓们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大街上几乎全是府兵,一路从延兴门赶赴朱雀大街,只听得民居内大人叫,孩子哭,无数火把沿街蜿蜒,一条条长龙朝太极宫方向聚拢。

兵马已至朱雀街口,李安俨冷冷注视着这条住满了文臣武将和权贵的大街,嘴角隐含冷笑。

不必进屋搜查都知道,这些权贵们必然早早躲了起来,李安俨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权贵身上,他很清楚今晚的目标是李世民,只要拿住了他,这些权贵也不得不向李承乾俯首称臣。

“来人,去侯大将军府上看看,转告大将军,请他莫忘了与太子殿下的约定。”李安俨骑在马上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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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坊的一条暗巷里,正发生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今夜的长安城,类似的巷战很多,基本都是以一火为单位的小规模厮杀,从延兴门至朱雀大街,横穿而过需要经过五个坊,每个坊都遇到了这样的零星战斗,叛军遇到的敌人很杂,有的隶属右武卫,有的隶属龙武军,甚至还有一些坊官武侯自发组织起来的编队。

当然,对叛军来说,这些抵抗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大军结阵后一个冲刺,对方便成了被碾压的存在。

眼前这条暗巷的战斗也是如此。

大约四十来人的府兵小队被堵在巷子内,两头皆是叛军,显然一个不察被叛军包了饺子,成了“瓮中捉鳖”的那只鳖,地上躺满了尸首,小队活着的人只剩了二十人左右,伤亡近半。

为首的一名火长身负重伤,要命的一道伤口在腹部,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流血,火长一手捂着腹部不让肠子和内脏流出体外,另一手执拗地举着横刀,两眼通红地瞪着巷口的叛军头领。

叛军头领显然是个高级将领,三十多岁年纪,面相平凡无奇,肤色黝黑,双目冰冷地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火长。

“杨仲龙,杨将军!才三十多岁你已是左屯卫都尉,正四品武官,陛下待你不薄,为何犯上作乱,为何对昔日袍泽痛下杀手?”火长悲愤吼道。

杨仲龙眼中闪过一抹迟疑,随即硬起心肠道:“李将军亦待我不薄,‘忠’或‘义’,你教教我如何选?”

火长冷笑:“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忠’,什么‘义’,你要的只是富贵荣华而已!我和兄弟们今晚认栽,但你以为凭你们区区数千人便能改朝换代么?要不要我告诉你,长安城里有多少守军?”

杨仲龙摇摇头:“你不必说什么时与势,这些我不懂,我只知奉军令行事。”

“杨将军,此时迷途而返,你与全家老小尚有一线生机,待到王师剿平叛乱,你和麾下兄弟可就没好下场了!杨将军,请你三思!”

杨仲龙眼中闪过一抹迷茫,仰头望向天空,天空飘着雨,每一滴雨水落到额头和脸上都觉得冰寒刺骨。

和大多数叛军一样,其实杨仲龙参与这次谋反是稀里糊涂的,真正心存反意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这些极少数或蒙骗或裹挟,于是大多数人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干了,杨仲龙就是如此。

可是,已经站好了队,回头还来得及么?

杨仲龙叹了口气,苦涩地道:“世间最痛者,莫过于向袍泽举屠刀,这位兄弟,杨某也是不得已,黄泉路上你莫恨我,说不定我很快会跟着你去了。”

火长惨然一笑,他知道自己和兄弟们的生机已绝了。

高高扬起卷了刃的横刀,火长便打算最后一次生死相搏,忽然巷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无数堵在巷口的叛军士卒欣喜叫道:“侯大将军来了!侯大将军来了!”

杨仲龙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急忙转身走出巷口,却见雨夜下,侯君集领着几个随从慢慢走来。

侯君集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腰间系了一条玉带,发髻一丝不苟挽得很整齐,一丝乱发都不见,脚上传着木屐,雪白的足衣上溅了一些泥点。

如此兵荒马乱的长安城,处处烽烟处处杀戮的街巷,侯君集却一身便装,一脸云淡风轻,仿若闲庭信步,颇具几分魏晋名士之风范,一路听着惨叫和杀戮,踏着满地的鲜血,从烽烟赤地缓行而来,与周围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形成强烈的对比反差,像一位不沾风尘的谪仙施施然漫步于人间,俯视人间的丑恶。

杨仲龙呆愣片刻,急忙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