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怀瑱由她斥责,但管诉道:“求母后洗何家冤屈!”
深夜里的叩头声清晰可闻,皇后听得心如刀绞,却狠心坐直身子不肯扶他,还是雁彤瞧不下去,跪到一旁以手护住太子额头。
皇后沉声劝诫:“在本宫心里,何家举足轻重。今夜之事,本宫尚不知前因为何,若能救下何家,断不会置之不顾,但若不能……周遭狼犬伺伏,太子如今已不再年幼,理应明白不可意气用事之理,又怎可似今夜这般冲动妄为!须知你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眼中。”
“儿臣绝非意气用事,”平怀瑱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刘尹妄图以一卷旧画污何家清白……觊觎江山、密谋造反,条条皆乃死罪!何大人为官多年,忠心可鉴,绝不能背这莫须有的罪名,望母后明察!”
“太子一句莫须有,可皇上信吗?”皇后一掌拍在案上,不期然狠咳几声,缓了缓气终将语气放轻几分,无奈又道,“区区一卷旧画,刘尹便敢将何家收押,此画分量如何,太子还料不到么?想来刘尹蓄势已久,一朝发难,岂可不夺命而归?太子啊……刘尹这是要削了你的臂膀!”
平怀瑱喉结颤动,在朦胧烛光里抬眼望着皇后。
两相无言,片刻后平怀瑱双手紧握成拳,颔首应道:“儿臣明白……所以儿臣更要救何家,儿臣不可不义,也不可失了臂膀。”
皇后无力闭眼。
“罢了,”她点了点头,“你且回去,答应本宫的话,切莫去皇上跟前嚷闹。待本宫查明真相,必当尽力而为……值此关头太子更该沉心静气,任谁都不能将你撼动分毫。”
“母后!”
“还不给本宫回去!”皇后转而怒斥蒋常,“带太子沐浴更衣,堂堂太子,岂可如此狼狈!”
蒋常闻声一颤,忙要将他扶起。
平怀瑱再说不出话来,凝望皇后许久,用力一拜,起身退离凤仪殿。只可笑那句“岂可如此狼狈”,殊不知若没了何瑾弈,堂堂太子又岂止如此狼狈。
凤仪殿重归宁静,皇后叹出一口浊气,招手唤雁彤至身前交代:“遣人出宫,替本宫传话哥哥,教他近些日子常伴太子左右,无论如何也要看紧了太子……如今多事之秋,切莫令太子正中敌人下怀……”
“是,”雁彤颔首记下,当心扶她起身,“夜里风凉,娘娘快些回床歇下罢……”
雁彤吹熄灯烛,寝殿内复又寂然无声。
一夜之间诸事并起。
宏宣帝盛怒之下派人将京中元府围得水泄不通,昔日将门家眷,转眼尽遭软禁,皆因那画中两人,除何炳荣之外,另一位正是数年来忠君报国的元将军。
一为开疆拓土的英勇猛将,一为安邦定国的朝之重臣,原该俯首尽忠的二人,竟敢比肩临他城墙,指他江山。
自古为臣本就忌讳功高盖主,元家世代为将,早在章光年间便手握军权,割城收地,屡立奇功。虽说现如今元将军已年过半百,宏宣数年无战事,但元家地位依旧稳如泰山,不可动摇。
宏宣帝年岁越长越易猜疑,不止疑这武将元家,也疑那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何炳荣。贵为九五之尊,他却也曾多次揣度权衡,太子自幼便与何家亲近,究竟是能得贤臣相助,还是终被傀儡束缚。
从前无解之惑,眼下倒不必徘徊了。
江山姓了百年的“平”字,决不允许换作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