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茶饭不思,担心地位岌岌可危。兴元王对她有些养育之恩,可毕竟不是她的父亲。她对兴元王的死去没多少心痛,更多的是担心兴元王的谋反连累了她。
苏如清倒是着实痛苦,几度哭得伤心欲绝,甚至动了胎气。最后为了保护肚子里的胎儿不得不振作起来。
皇帝还未回京,兴元王府也还没有被下令抄家,可是王府里的仆人四散逃离,生怕被殃及。一些胆子大的人夜里潜入府中偷盗钱财。后来甚至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翻墙偷盗。苏如澈日日眼睁睁看着府里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强盗堂而皇之闯入。她吓得躲起来瑟瑟发抖。她想寻求往日的亲朋帮助,可这个时候谁都怕牵连,谁也不肯见她。她也想和府里的下人一样逃走。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养尊处优的郡主哪里能适应逃难的日子?而且府里的下人谁也不敢带她走……
苏如澈日日以泪洗面,活在惊惧中。其实她知道她也跑不了,她不再是郡主,而是罪臣之女,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官府早晚会将她抓回来……
皇帝要今早回京收拾残局。临走那天他再一次挽留段无错。这几日,他不知在段无错耳边念叨了多少遍,把从小到大的兄弟情都念叨了三个来回。
虽然,他明明知道段无错决定的事情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
“哎!哎!哎……”皇帝在账内走来走去,“我再给你建几个糖室?”
“皇兄有心了,只不过若建在湛沅更好。”段无错道。
皇帝只好使出杀手锏。
他板着脸将账内的人尽数撵了出去,然后鼻子一吸,紧紧抱着段无错的腰,开始哭。
段无错无奈地抬起双手。
“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湛沅那么远!我儿子都还没生出来,你就要走了……”
段无错叹气,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无奈道:“皇兄,你也该长大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九你以前分明答应过等我有了儿子再走的!苏如清虽然怀孕了,可是不知男女。再说了,苏如清是兴元王的女儿。就算那个孩子是皇子也不适合继承皇位……”
皇帝又吸了吸鼻子。
“陛下早就有皇子在侧了。”段无错道。
“啊?”皇帝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眉眼之间始终挂着温和的浅笑。他说:“臣弟不喜随意承诺。当初答应陛下时,皇子已经出生了。”
皇帝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努力回忆。那日淑妃生下八公主,他失望又是位公主,才去找段无错哭诉,然后便有了段无错的这个承诺。
“陛下不是没有过皇子,而是无一例外的夭折。”
“我知道是皇后干的,可是我不舍得罚她……”皇帝有些心虚,“我也没想到后来再没生出儿子来……”
“陛下可还记得淑妃的身份?”段无错问。
皇帝脱口而出:“不就是暗恋你吗?”
段无错颇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哦不不……暗恋阿九的曦嫔。这个淑妃……好像本来是阿九身边的侍女。我去你府中的时候偶遇觉得漂亮就纳进宫了。对不对?”
“宫中皇子皆夭折,淑妃未生产前问过很多郎中知道那一胎极可能是男胎。她担心孩子被人所害,来找了我。”
“然后呢?”皇帝眼巴巴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窒了窒,不答反问:“皇兄,我们当真同父同母同学同师?”
皇帝不假思索:“你继承了父皇的所有优点,我继承了母后的缺点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
段无错掰开皇帝紧勒着他的腰的手。
半晌,皇帝才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淑妃为了防止皇后害她的胎儿,将八公主男扮女装?八八八八八……八公主?”
一瞬间,皇帝眼前浮现八公主的样子来。
皇帝很高兴,连段无错也不挽留了。立刻带兵冲回京城,他要立刻回去抱抱儿子,抱抱未来的皇帝。
“儿啊,你可一定得比你爹出息啊!”
他希望他的儿子有能力一些,早点当上皇帝。那他就可以早日退居太上皇,过上赛神仙的日子……
段无错目送皇帝带着兵马回京,然后登上马车继续启程往湛沅州去。
依旧没什么随从,这次连唯一的“侍卫”云剑时也没有跟着。
马车内,青雁将窗边垂帘掀开,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发呆。
兴元王的事情解决了,段无错这才腾出精力来对青雁说那日的事情。
“夫人以后还是收起烂好心罢。”他说。
青雁茫然地回头望着他,不解其意。
段无错说:“不必要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勉强自己去原谅。”
青雁这才明白段无错是说花朝公主的事情。
“原谅?”青雁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我从来没有恨过她,又哪来的原谅呢?”
“你不恨她?”段无错被气笑了,“夫人还真是宽厚。”
青雁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说:“殿下不太能理解我以前的日子。”
段无错望向青雁。
青雁将手里握着的剩余半块糕点塞进嘴里仔细吃了,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说:“如果没有花朝公主,我一辈子都吃不到这样精致的糕点,穿这么好看的衣裳。以前我假扮花朝公主的时候,每日面对锦衣玉食心中总是不安,觉得这样好的日子受之有愧。不仅吃饱穿暖还能进宫当妃子,觉得自己捡了好大的便宜,我何德何能呢?当我知道她是故意伤了我再演一出救我的戏骗我的忠心,我反倒是松了口气,心里踏实多了。”
“以前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现在却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腿骨被敲碎换来的。这样,我有过付出,再得到,才变得心安理得。别人怎么看待她我不知道,可我是最没有资格去恨她的。我从未恨她,只是对付出的真心有些难过罢了。”青雁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腿骨被敲碎的疼痛记忆犹新。“没了那份自作多情的难过,不过是场交易。扯平了。”
段无错认真听着她的话,尝试着努力去理解她的想法。在他在意恩仇情感时,她更在意的却是最基础的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