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寝屋去,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儿。段无错眸色微深,攀上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冷意。
他迈步进去,不出所料,看见几乎半裸的悬白跪坐在床榻前的地毯上。
悬白是康王府里的丫鬟,自段无错住进来,谁都能看得出她脸上的觊觎。昨日蔷莉园时,她目睹了全部过程。所以,昨夜她钻进酒坛子里泡了一夜的酒。等着今日段无错去云霄池后,偷偷溜进来,跪在这里等着段无错回来。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见段无错终于回来,她压下心里的欢喜和紧张,抬起脸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段无错缓步朝她走去,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缓缓勾唇。
悬白在段无错的笑容里沉沦,只觉得一时之间天旋地转,所有的感官散去,眼里只有他。她在他的笑容里意乱情迷,只觉得为他这一笑,自己死了也值得……
康王妃为青雁寻了一身杏红的襦装,罗烟纱的料子,如云似雾地将人笼着,让人瞧上去多了几分柔和。这衣裳是康王妃表妹的。她的表妹时常过来小住,康王妃上次裁新意,也为表妹添置了几件。这件正是其中之一,只是衣裳做好了,康王妃的表妹还没来得及过来取。
“你的幕篱也湿了,暂且用这帷帽。”
青雁道了谢,转身往外走。只是一离了康王妃的视线,她顿时垮了脸。幸好红纱遮了她满脸的不乐意。走到抄手游廊时,青雁闻到了一股酒味儿。她诧异地望去,看见两个王府里小厮抬着一捆草帘子,脚步匆匆地往王府后门去。
青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一只发白的小脚从草帘子一头探出来。她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
“公主。”段无错抱胸斜倚着廊柱,含笑望着她。
青雁一怔,也来不及去想丧命的人,硬着头皮朝段无错走去。挪到段无错面前,她垂死挣扎懊恼般开口:“殿下入了佛门,要守清规戒律,我想去的地方都是以荤肉著名。让殿下陪同是不是太难为殿下了呀?”
段无错仍旧斜倚着廊柱,展开纸条来看,并不理会青雁的话,而是问:“先去哪儿?”
青雁泄气。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仗着红纱遮面,她把嘴嘟得很高,脸上气呼呼的。她觉得遗憾和委屈,因为不能挽着闻溪姐姐的胳膊去吃好吃的而委屈。一想到要和段无错一起面对心心念念许久的美味,似乎珍馐也能失了味道。
段无错坐在对面,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似乎可以看透这层红纱下她闷闷不乐的小脸蛋。
马车在水云楼停下。
水云楼不在热闹的街市,外表瞧着很不起眼,内里也不算奢华,甚至简陋。可是因为菜肴味美,得不少人青睐,就连达官显贵也常常光顾。二楼的一个个隔间,用屏风隔着,虽四下遮挡,却并不隔音。
于是,青雁和段无错坐下,她刚摘了帷帽,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不仅声音熟悉,而且还正在谈论着她。
“……这个花朝公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陶国流落民间十几年,重新被认回去的。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说话的人是陶宁心。
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惊讶询问:“当真如此?”
程木槿抿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她几乎日日往康王府去,你是康王妃的表妹,去看看便知了。”
原来前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康王妃的表妹,单芊月。
单芊月问:“她当真会嫁给湛王?”
“这谁知道。全看湛王的意思喽。不过要我说,她嫁给珉王才合适。”
“别胡说,就算她再不像话也是陶国公主,怎么可能给痴傻瞎眼的珉王当侧妃。”
“你还不知道呢?珉王妃染了恶疾没了!为了给太后过寿,珉王过几日就要来京。我瞧着那个呆头公主和痴傻瞎眼的珉王最合适了!哈哈哈……”
几个姑娘一阵娇笑。
青雁本来没怎么在意隔壁在说她坏话,可是听着听着,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就连夜幕之中最亮的星子也比不过。
珉王?
珉王因为幼时染急,瞎了一只眼,脑子比普通人笨一些。而且他的封地离湛沅州很远。他是傻子,不会发现她是假的。封地离湛沅远,不会遇见她的故人。
这……岂不是最好的和亲人选?
段无错冷眼睥着青雁灿若星河的眸子,终于,沉下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段老九:感觉有被冒犯到
第20章
青雁恨不得现在就站在城门口,欢呼雀跃地把珉王迎进京。可是无奈面前还坐着一尊大和尚。青雁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寻思着告辞的借口。不经意间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段无错,猛地被他眼中的沉色惊了一下,好像一捧凉水当头泼来。
有那么一瞬间,青雁反思了这段时间自己所有的行为。
“菜来喽!”
两个店小二各端着两道菜进来,摆在半旧的木桌上。
青雁鼻翼阖动,眼光往下一瞟,望见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立刻在心里把珉王往后推了推,拿起筷子,夹一块豆豉麻辣排骨,放入口中。
酥。
舌尖酥酥的,魂儿都要跟着舌尖的滋味酥得翘起尾巴来。
她眼睛弯弯,吃得好生欢喜。
豆豉麻辣排骨很辣,青雁吃第二块排骨的时候,脸上已经泛了红。红扑扑的小脸蛋,像涂了一层蜜糖。她的嘴本来就很小,厚软的樱唇因为排骨过辣亦红红的,似娇艳欲滴的玫瓣上下轻摩。
隔壁对她的嗤笑讽刺一直都没有停过,她专心地吃着排骨,置若罔闻。
段无错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转着小巧的茶盏,看一眼青雁吃东西的样子,就被她吸引了目光。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姑娘吃东西的时候这样专心和欢喜,那种欢喜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装不出来,也藏不住。即使是懵懂无知的孩童面对最爱的糖果,也不是这样的憨态。
闻溪瞧着段无错的神色,心里一沉,轻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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