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满殿皆惊。国子监的人恨不能跳上去抽他几个大耳光,痛骂他是不是疯了,这应该避讳,怎么你倒说出来!
翰林院的人也纳闷,自己人私语:“听他要说什么?没有自寻死路的。”
就是皇帝也微俯身子,由对观战的鄙夷变成认真。
……
“臣是前福王一族,敢说比别位大人记得仔细。臣记得,福王在外不仅收买市井中人,他父子二人,一个在京外,一个在京里,与各省学子也有往来。个中内幕,臣不敢多加打听。福王造反以前,臣家已和他走动不多,也无从打听。有司应该有相关卷宗。”
皇帝冷冷:“哦。”
韩世拓泪如泉涌:“士农工商士为首,古今朝廷官员尽是士人。古人伊尹出身于师仆,但后世评价勤奋上学,非农耕一生而能治国者。”
皇帝点一点头。
“臣想到自己,出身远非伊尹可比,学里也曾夸耀名次。却又学浪荡,辜负太上皇对臣家的恩典,也辜负学里先生对臣的期望。回想当年,几位先生对臣夸奖有加,是臣……”一声呜咽挡住话,生生咽下去以后再接着说。
“阮英明大人的提议,对学子们多加监管。臣想到自己,回想当年如有一回再回三回再回的监查,臣也许就不会有浪荡十数年的名声,臣如今蒙圣恩,也不会时常的含愧抱惭。如果当年对学里一查再查三查四查,就会早早发现福王的阴险端倪,就会早早的发现去年报上来的福建数位官员贪污一案,学里早有议论。就会发现今年提到京里的赈灾不及时一案,学里早有议论。因为是士人,眼光远非农工商所比。上达天听,也远非农工商所比……”
费大通等人的面色渐渐难看,万万没有想到,一直瞧不起,认为是阮英明鼻子上头一道灰的文章侯会有这一篇话出来。
他不但剖析自身,就是举的案例也听得出来事先查的明白。事实上有两个案子,还就是秀才们从学里闹出来才说破。如这一直瞧不起的文章侯所说,农人只关心风调雨顺,工匠只关心手艺顺当,商人只关心利息银子。学子们的重要性,远非等他们中举做官以后表现出来。
费大通等人互相使个眼色,这都是饱读诗书的,因为“一直瞧不起”,让韩世拓惊吓。但很快,他们在肚子里想着对策。
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人。
太监进来回话:“老臣钟居忠殿外求见。”
韩世拓哭的晕头转向他没有听清名字,从保持中立的陆中修,再到翰林院所有的人,都有了惊骇。
费大通头一个心思,南安老侯来了?这袁家的人开始上了。难怪董大学士不出来,原来这一位到了。
情不自禁的看向刚才还撸袖子就差动手的两位同僚,这两位的脸已经是土颜色。
他们虽在翰林院,科考决定他们是张大学士的门生,但当年穷秀才,资助他们上京的人,正是当年的山西布政使南安老侯。他们是老侯巡查学里发现的穷学生。
费大通狠狠白他们一眼,拿他们瑟缩没有办法。当下只能微微叹气,兵来将挡,等听过钟老侯说什么再反驳吧。
殿内,因为南安老侯的到来,不管怎么猜,也恰是文章侯的助手。对于相与阮英明和反对阮英明的人来说,事情又出来一回转机,有了风卷过的滞静。现任南安侯钟恒沛有了沮丧。
论起官威官声,或是圣眷也好,他和祖父差得太远太远。如果自己中流砥柱,年迈的祖父何用出马?
每天看着两个白胡子老头,另一位是董大学士,不是见面,就是隐语书信传得欢,钟恒沛常常有这样的自责。
他看着祖父让已赋闲在家的大伯扶进来,看着祖父三拜九叩,瘦干的身子骨愈发像一把枯柴,但这把枯柴能让百官们刮目相看,钟恒沛微微颤抖,做官要做祖父这样才对得起家门!
他乱想着走了神,在南安老侯的回话声里,才把心思拉回来。
“老臣有谏,”南安老侯苍凉的嗓音还算稳定,就是慢了些:“那一年,臣往外官任上去,太上皇召见老臣,说外官任是一方之主,他信老臣,要老臣不要怕得罪地方势力,放开手的治理。如今臣听到闲言,最近京里官员们,不是把心放在为民上面,而是放在哪个衙门有了势力,哪个官署权力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