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没回话,往文章老侯正房附近走动,如果遇到长兄,还跟昨天前天一样劝劝他,再为他寻找元皓小王爷出个主意。
桂花树的阴影下面,他见到前面凉亭上坐着文章老侯,这几天独特的形容儿丝毫没有变,从表面上看,找不到元皓小王爷,老侯比孙子还要忧愁。
他佝偻的身子,超过他这年纪的弯背。他月下的倒影,都有幽幽之感。
二老爷正要过去,见有一个人先于他到了亭上。
“父亲,媳妇见天儿担心,您再这么为正经操心下去,要劳损身体。”韩世拓来到亭上。
老侯叹着气笑:“媳妇是好媳妇,是难遇的好媳妇,是……唉,世拓,有这般的好媳妇,正经不高兴,我更不高兴。”
“不是媳妇拦着,不让您带他出京,是您有了年纪,今春还病了一场,五月里热天,还说腰腿寒,您要带正经出门儿,我也不放心。”韩世拓道。
老侯愁眉苦脸:“你们不让我俩个上路,实说,你拦不住我。我只担心一点儿,上路能不能找得到呢?我没有想通,我才听你们似的,我没有再说上路的事情。也好在上路的话没说妥当,还没对正经说,不然我正寻思着,正经等得急,难道不又添一层气生。”
韩世拓劝他:“也是的,不好找,就不去了吧。”
“世拓啊,你要知道我为什么有带正经出京的心,你要听一听。”文章老侯慈祥的凝视他。
眸子里好像有千言万语,韩世拓一愣,道:“那您说说也好。”
月下忽然现出凄清感,或者是文章老侯面上凄清所带。老侯伤感的道:“见正经天天用功,不用催就赶早儿去上学,让我想起来你。你没有他开蒙这么早,是你小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好姨母。但你也是伶俐的,会念书到快要成年的时候,你变了,唉,这跟家里的风气不好有关。所以我为正经担心,他养在袁家才这么出息,跟着袁家的出息孩子朝夕相伴不无关连。这袁家失势离了京,要是五七年才回来,正经这五七年难道跟你当年一样,也走歪了不成?”
他说着,眼中滴下泪水:“昔日孟母三择邻,后世无不称赞。我不是说我们家如今不好,但袁家的好,我们不能比。兰草生长在深谷里,硬是比在花房里香的高。正经就是那正长着的兰草,袁家就是那无边无际的深谷,有块好地儿。把他安在家里,哪怕是个好花房,我心里也怕耽误他。”
“嗬嗬,”老侯哭了。
这话勾起韩世拓心里的难过,他去袁家学里帮忙讲课,他的儿子小小的就会在学里坐得住,韩世拓时常看在眼睛里。
老侯不说这些话,韩世拓也不会忘记他少年的经历。在他追着叔叔们去青楼以前,他算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有正经念书早,也跟如今的正经认真劲儿差不多。
老侯的话,句句入现任文章侯的心。令得韩世拓强笑改变心思:“那您带他出门儿去吧,往山西去不是吗?我去过记得路。四叔也在那条线上的驿站上,您和正经去散心也挺好。只是一条,你们两个人上路,我还是不放心,我最近又抽不开身子陪你们。”
“有我!”
二老爷走上来,对韩世拓父子道:“我听到现在,心里也想了又想。早在我没跟萧二爷走,把官职让给四弟,我就有辞官的心思。正经难过这些天,大哥在外面打听,我全看在眼里。大哥,你要是真的带孙子出门去,我和你去。”
家里最近几年颇为融洽,但老侯和韩世拓父子还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二老爷。
二老爷笑道:“不信我?我也是一样的心思,不想把正经耽误。”
老侯信了他,眉头稍有展开。父子叔侄三个人在月下商议着行程,决定也用个回家祭祖的名义出京,真的找不到袁家,就真的往老家逛逛,让正经也去祭祖。
老侯没有官职,二老爷说自从忠毅侯四月里要和柳家定亲失势,他在衙门里就不快意,他请假一年不会有人奇怪。韩世拓帮他们选个日子,三个人各自回房去睡。
二老爷离开父子们以后,在看不到他们的地方,回身站了片刻。在他心里,有一句话难以启齿,独自又在这里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