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成长的三十年里,韩世拓早知道自己家里是没有王法的地方,但今天他最生气。这一个月里他在路上,还不知道文章侯和二老爷已能下地,还以为病重在床上,又见到这个丫头是母亲贴身的丫头,更心灰意冷上来。
自己家里没有一个有王法的人,看上去一圈儿混蛋。哦,掌珠不是。掌珠性子不好韩世拓是知道的,但有赖掌珠管家,特别是祸事以后,全是掌珠一个人支应门户,韩世拓没回京以前,就对掌珠深深的感激。
掌珠的性子不好,也就成了玉上的瑕疵,不是重要地方。
把丫头瞪得慌忙掩口,韩世拓已进上房。想来父母亲已经睡下,外间烛火不明。正要往里面请母亲出来,再让她不要惊动父亲,见里间帘子打起,烛光明亮的出来,一对中年夫妻相扶着走出。
“是世拓回来了,”文章侯声气还弱,但烛光红晕打在脸上,看上去红光满面,精气神还好。
韩世拓又惊又喜,也顾不上行礼,扑上去抱住父亲,端详他的脸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您好了?”
在文章侯有儿子的几十年里,从没有得过儿子的这种热烈。他心满意足的笑着,眼角悄悄沁出泪水,他的人在儿子怀抱里,也把儿子仔细的打量。
见他和上一次回京相比,脸面儿又瘦,就显得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俊秀过于以前。面上那股子精干劲儿不改,这个才是文章侯最爱看的。
他也反手抱住儿子,兴致高上来:“真的是你,你说要回来,我寻思着你回来也好,咱们一家人团聚不是。又担心你弃官回来,京里如今寻官的人像海水一样,你没有官可怎么办?是你母亲劝了我,”
文章侯夫人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父子亲热,正感动得热泪盈眶,见丈夫眼光瞄来,侯夫人接上话:“我说粗茶淡饭的也罢,还是想你回来,和媳妇生个孩子,让我早早安心。有一天我和你父亲闭上眼,也不为你和媳妇发愁。”
韩世拓听话的时候,弃了父亲,对母亲跪下拜了几拜,仰面也有了泪:“母亲放心!儿子这一次回来,就是要和媳妇生孙子给您。”
“好好,只要你们有孩子,我和你父亲再也没有遗憾。”侯夫人到这里忍不下去,抱住韩世拓,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你没有见到那往家里来拿人的人,凶神恶煞似的,后来造反,你父亲吓得起不来,好几天说胡话,我想你要是在家该有多好,也免得媳妇一个人支撑得苦,”
韩世拓也哭:“母亲放心,如今我回来了,凡事有我在,再也不用父母亲操心。”
文章侯跟着落泪,却打断妻子:“好容易他回来,败兴的事不要再提。”这句话把侯夫人说得忍住泪,取帕子先给韩世拓擦泪水,再才是擦自己面上,韩世拓就这个空儿问:“说父亲和二叔病得重,是请的哪位太医妙手,给看好的?”
闻言,泪水还没有完全干的侯夫人和文章侯一起有了笑容,泪中有笑,在烛光下面闪动,看着怪怪的,但韩世拓见到先放下心,打迭起精神来听听这太医是谁,明天备份儿礼物去感谢他时,文章侯夫妻异口同声告诉他:“是加寿姑娘!”
“加寿?她不会看病才是。”韩世拓反驳着,但笑容也浮出。
心思一动,也就猜出原因,文章侯夫妻又继续在说:“蒙她来探望,这就好了。”
韩世拓感激泣零,父亲是心病,二叔也是心病。但又疑惑:“我们家受福王连累,纵然是四妹慈悲,让寿姐儿来看,四妹夫也不会答应才是。”
“四妹夫也答应。”门外,有人接上话。
“掌珠!”韩世拓大喜,回身去看,见门外月华中站着一个俏美人儿。她杏仁似黑亮眼睛,鼻子笔直,生就一双嫣红小嘴儿,寻常都不用胭脂,瓜子儿面庞,刀裁似鬓角,乌压压发丝衬出白生生肌肤,正是他的妻子掌珠。
文章侯露出笑容:“世拓,去见见你媳妇。”
侯夫人露出笑容:“你不在家,全赖媳妇辛苦。”
韩世拓也不等说就过去,握住掌珠双手,心中柔情上来,心中对宝珠袁训的感激上来,心中对加寿到家里来看视的敬佩上来,柔声向掌珠道:“夫人,你辛苦了。”
……。
一刹时,掌珠眩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