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时候他退到后面,还在喋喋不休的大骂老侯。这会儿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去。见城头拥出一堆火把,把星辰都遮没无光。
一个中年人,浑身无处不散发出光芒。这不是火把光,这是他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傲气使然。火光下,他须发怒张,英武不改。他身边簇拥着龙四,老侯父子和国公夫人及家人们,城下也就难看清楚他是捆在硬板上推出来的。
福王结结实实一口凉气噎住自己,结巴两声:“他他,他不是伤重起不来了吗?”
哗然声跟着出来。
“是假的吧?”
“哎,老家伙……”
辅国公暴喝:“取我弓箭来!”国公夫人双手送上:“给!”龙四捧着箭袋,提醒父亲自己的方位:“父亲!”
手中箭袋一晃,已少去好几枝子箭。弓弦响过,箭如流星,怀如满月,国公虽伤,虎威丝毫不减。
城下惊吓声一片,说话的人倒地好几个。咽喉处不偏不倚扎着一枝长箭,那箭比寻常的箭宽又重,箭过脖颈,把人钉在地上即时毙命,箭尾处摇晃嗡嗡,把上面刻的小小龙家晃动出一片光影。
“王爷小心!”几个人快手快脚把福王拖回去,国公这箭钉死的人,有一个就在福王身侧。当时倒地,当时把福王弄得面色惨然。他们怕福王恼怒来上一句,接下来死的就要是他。
福王到安全地面上,心有余悸,迷惑道:“真的有这么远的箭?”陶先生悠悠叹息:“是啊。”
休息一会儿,福王再命攻城,对陶先生道:“已无退路,不管苏赫和定边几时赶来,咱们都得先拿下大同城,有个落脚的地方!”
杀声再起,辅国公毫不畏惧,一把揪过龙四到面前,狠狠瞪着他,老侯在见到刚才那几箭的准头,就注意国公的眼神。因射死的全是说话的人,但问题是离城头太远,能说国公耳朵好,也能说国公也许能看见。
见国公瞪向儿子时,眼神还是没对上。凶横狞恶:“小子!你是我龙家人,知道该怎么做!”龙四打丹田里攒出声音来,足以让周围的人全听到:“父亲放心,城在我在,城亡我亡!”龙四目露凶光,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让臭鸡蛋石头子儿烂菜叶子侍候好些回的龙四痛下决心,血洗耻辱,血洗家声!五弟犯下的错,当哥哥的理当承担!
无数箭矢,对着辅国公父子过来。
国公夫人静静守在国公身边,她没说不许他握弓箭,只把个大盾牌用力举起,一个人举不起来,又寻上一个家人,抬在国公身前。
老侯见到,也帮上一把,见箭来,就把盾牌过去。“当当当!”远箭力足,到城头上也力不意竭,打得老侯和国公夫人手酸软麻。
这多少影响国公放箭,但这却是关心性命。国公在,就是士气之所在,不是他一定要再射死几个人才算有功。
钟家三老爷见别人都忙,四公子那眼睛充血,活似吃好几个活人模样,看着羡慕,急上来:“我们做什么?”
“骂人,给我狠狠的骂那个没福的!”老侯就正在骂,嗓子已经犯哑还不住口:“萧没福!你个死了娘胎里坏的…。”声嘶力竭中,老侯找到快感,他骂得泪如泉涌。
他觉得自己太有福气,有生之年还能骂上一回那贱人。眼角边,是随着国公一步也不肯退的国公夫人,老侯莫明地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妻子。
这位老人一生没有服软过,但不表示他内心中不渴望夫妻和美。国公夫妻还能有相对的一天,把老侯内心最缺憾的那块填补上。
原来,人还是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