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精神陡长,兴兴头头用过早饭,让画眉取拜客的衣服,再回祖母说去哪一家。安老太太才不盘查她,抱定主意由着她在外面碰钉子。
让掌珠出去,总比她留在家里就要盯着宝珠嫁妆,多根金线也不悦,再来就还要看邵氏的泪汪汪眼睛,邵氏一个人不敢和老太太吵,但是来请安,含着两包子眼泪:“老太太今天睡得好吗?”
安老太太想,膈应死个人儿。
见掌珠出去,老太太甚至突发其想。她坐正厅上,往西厢瞅瞅,玉珠儿今天还不出去?真想撵出大门,随她外面呆上一天。
家有没定亲的孙女儿,就像火炕边上放包子火药。亏得她那个娘,半老徐娘的寡妇人家,倒肯成天乱蹿,怎不把玉珠儿也一起带走?让这院子里清静清静。
掌珠一出去,二内门即刻宁静。
昨夜细雨打得竹子青碧,石榴果子悬挂树上,老粗外皮就要炸口,又有沿墙角一溜儿几口大鱼缸,下面是鱼,上面是好荷花,得了昨夜的雨,更开得轻红粉白,气定神闲。
宝珠房里从来安静,偶有人走动,也不过是端茶索水。她们急忙忙的,还在赶嫁妆。
玉珠房里,悠悠一声出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老太太就笑:“女秀才女举人又出来了,咱们家里还有老太爷当年用过的考篮,快收拾出来,今年让她就京中下秋闱吧,明天春闱,紧接着殿试,女状元就摘了桂,要赏金花戴坐上轿子去游街。”
打小儿让认字,只图你看看帐本子就行,没打算让你去探花榜眼啊。
老太太兴致高,齐氏等人就凑趣。齐氏笑谓年老没牙的丘妈妈:“妈妈现管着点心,快请净了手,亲手做状元糕,及第粥来,我们呢,也跟着分上点儿,好好的尝个鲜。真真的,大爷二爷下过科场后,三爷四爷还没有下,也有几年没吃到这种讨彩头的东西。”
这里说的爷们,是指南安侯府的四位小爷,以沛为名的那几位。
丘妈妈有时候耳朵好,有时候耳朵背,老太太的笑话她没听到,齐氏的话却听到。就扶着椅子起来,没走姿势就蹒跚,嚅动着没牙而扁的嘴:“是嘞,齐嫂子说得对,咱们家的四姑爷本下科场,这饽饽点心可不能少。”
就要走。
满屋子哄堂大笑。
安老太太更是大笑:“妈妈且住!四姑爷不下今年科闱,是下明年春闱,你今年备下,到明年就要长一身的毛,可怎吃!”
齐氏就拉住丘妈妈。
丘妈妈好半天弄明白了,坐下啧巴着嘴又笑:“是了,上科秋闱,侯爷有信来,说亲戚家里中的,得送状元糕去,指明我亲手做,我就说打听吧,打听有哪几家,果然,就有四姑爷这一门亲戚里,秋闱中了。我说秋过了就是冬,冬过去可不就是春,春闱的东西,烦劳齐嫂子家小子,管买东西的那个先给我买好,候着我开了年,就慢慢做。不想,袁亲家得了病,四姑爷侍疾不下春闱,我听到了,说这才是厚道爷们,春闱的东西已买来,就做了让人送去探病,后来慢慢好了,说是吃了我做的糕。”
齐氏掩口笑:“这妈妈!上了年纪真个儿话多。人家是宫里太医看好的,与你的糕不相干!”丘妈妈就睁圆眼睛:“这话怎说!谁不知道我的糕好能及等!哪家亲戚家里爷们中了,敢说不是吃了我的糕!”
大家更对着她笑,丘妈妈一气重起来:“不说了不说了,都不懂。我还是做我的糕去,管保你们吃了,及等了,看你们还说我!”
她一气走了。
安老太太笑完,让人取纸牌来,带着年老的妈妈轮番斗牌,才不理会家里的女秀才。
此时,掌珠的轿子落在一处门外。
画眉跟出来,嘀咕道:“是这儿吗?”掌珠在轿子里道:“大门外面你能看出什么?去问问,杨家是哪里吗?”
画眉只能从轿旁往前去。
她心想,家里都在京里这几个月,却还没有多置办轿子。有车,姑娘又不肯坐,说夏天外面的小竹轿子凉快。雇的轿子,也不怕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