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岚望着顾见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终是儒雅温润地笑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曾多次想过杀掉顾见骊。将先帝驾崩那一日所有知情人尽数斩杀,不该留着知他把柄的顾见骊才对。他每每劝着自己顾敬元还有利用价值,顾敬元宠女,若是杀了顾见骊,定然会遭到顾敬元的反攻。
可真的完全是因为顾敬元吗?
也不全是。
后悔吗?
姬岚欠身,将手中的酒樽慢慢放在了案桌上。
不,他不后悔。
他这一生,从来不悔。
本就一无所有,爬至今日,即使再失去一切,亦不赔。
随着姬岚的沉默,席间的氛围变了。只因姬岚这个时候的沉默太像默认。
「陛下,二殿下与盛仪郡主所说可都是实情?」
「陛下设计陷害先太子,借二殿下之手杀之,嫁祸四殿下,又篡改诏书,射杀五殿下,追杀二殿下?这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不是真的?」
「陛下可还有别的话说?」
「老臣有幸,在诸位殿下幼时给你们启蒙上课,看着你们兄弟几人长大。殿下所作所为实在是让老臣心寒。」
一时之间群臣讨伐。
窦宏岩急了一头汗,他急忙凑到姬岚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万不可放弃。我们还有五万御林军,还有东厂之众,还有外凉可汗相助……」
姬岚提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他脸上挂着浅笑,一副从容释然相。
有御林军有东厂有外凉又有何用?
今日形式,朝臣皆反,重兵在外,旧事暴露再无人心。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要人心,更无。
即使他今日利用这五万御林军殊死博弈,就算赢得一时安稳,大势终已去。
更何况,他自小学着隐忍,已无心再过逃亡日。
不知不觉中,席间喧嚣竟停了,几百人谁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来,一双双眼睛望向高台之上的姬岚。
姬岚神态自若地饮了一口佳酿,甜酒入喉,他品了酒香,目光落在下方的顾见骊身上。他望着顾见骊,缓缓说道:「郡主可想念你的姨母?」
顾见骊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姬岚平静地目光扫过满朝文武,道:「二哥贤能,朕愿意禅位。实不相瞒,禅位诏书早已写好。」
姬岩怔了怔,觉得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地盯着姬岚的脸,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姬岚起身,随着他细小的动作,所有的视线亦跟随着他。
「盛仪郡主可愿意陪朕去取禅位诏书?」
姬岚的这个提议又是让所有人惊了惊,这莫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姬岚儒雅地笑了,「诏书、玉玺都被朕放在一秘密处,旁人就算将这皇宫掘地三尺亦不得寻。盛仪郡主可愿同往,替新帝拿这诏书与玉玺?」
顾见骊整颗心悬了起来,满心都是姨母!
姨母难道被姬岚抓了起来?——这个想法让顾见骊遍体生寒。她不能,不能让姨母再受半点折磨痛苦啊!
「好,我与陛下同往。」顾见骊听见自己的声音这般说。
不管姬岚打了什么主意,她必然要去这一遭。即使丧了命,也要走这一遭。
陈河还没来得及动作,便感觉身侧一道风掠过,连带着他腰间的佩剑亦不见了踪影。
姬无镜面无表情从角落里藏身的高台飞掠而下,快如风。不过是瞬息之间,他的身影飞过整片宴席桌案,掠上高台,手腕翻转间,佩剑刺入姬岚胸膛。鲜血涌出,染红剑身。
即使是贴身护着姬岚的窦宏岩都没反应过来。
姬无镜挑起眼睛,瞧着面前的姬岚,流露嫌恶之色。哪那么多废话,哪那么麻烦,杀了再说。
让我的小骊骊和你同往?呵。
顾见骊呆呆望着这一幕,连反应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