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不懂……若说是以前,顾见骊往那儿一站,那张脸就能勾了别人的魂儿,可是她现在不是毁容了吗?天花落下的麻子还能医治不成?」
「自然是不能的,你没瞧见她戴着面纱的吗?也就是和相府千金关系好,她才会来赴宴吧?」
唐红惠听着邻桌几位姑娘的议论,她拿起桌上的酒盏,起身朝顾见骊走去。
「红惠!」何宝君喊了一声,急忙起身去追。程梅雅和岳碧兰也起身跟上去。
岳碧兰蹙眉抱怨:「红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针对见骊。」
何宝君压低了声音,一边走一边小声给她们两个解释:「前段时日,唐家和广平伯府说亲,红惠和姬三郎八字都对了,才知道这婚事完全是姬二夫人的意思,姬三郎根本不知道,待姬三郎知晓了立刻否了这婚事。幸好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没将事儿弄得外人都知晓,这才没影响红惠再与别家议亲,可红惠心里定然是气的。」
程梅雅和岳碧兰对视一眼,了然。
程梅雅不赞赏地摇头:「不管怎么说,今日是瑜君的大喜之日,红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唐红惠走到顾见骊和姬无镜的桌前,面带微笑大声说:「小半年没怎么与郡主相聚,今日见了实在欢喜。听闻能从天花的蹂-躏下活命定然是长命百岁的福气人,红惠敬郡主一杯,贺郡主大难不死,也沾沾郡主的福气。」
唐红惠将手中两盏酒中的一盏递给顾见骊。
席间的议论歇了,一时寂寂,都望向这边。
季夏板着脸开口:「唐姑娘的好意郡主心领了,只是我们郡主滴酒不沾。」
唐红惠并不意外,她将酒盏放在桌子上,倒了一盏茶,再递到顾见骊面前,说:「是红惠疏忽了。如此,我饮酒,郡主饮茶也是给了我脸面。」
姬无镜支着下巴,打量着唐红惠。在这样喧闹的宾客席里待了那么久,他早就无聊透了,此时打量着唐红惠的目光里终於有了丝饶有趣味的兴致来。
何宝君、程梅雅和岳碧兰赶了过来。程梅雅从5唐红惠手里接了那盏茶,笑着说:「这盏茶我可要替郡主喝,红惠可要成全我呀。」
言罢,也不等唐红惠说话,一饮而尽。
何宝君和岳碧兰一左一右拉住唐红惠的胳膊,说笑着拉她走。
唐红惠推开她们两个的手,朝顾见骊又迈出一步,作势脚踝一歪,朝顾见骊扑过去,人还没靠近呢,手已经朝着顾见骊脸上的面纱抓去了。
早有准备的季夏往前一步,用肩头一撞,直接将唐红惠撞开,没让她碰到顾见骊一根头发。唐红惠脚步踉跄,差点脸朝下摔到地上去。
顾见骊轻笑,她温声开口:「唐姑娘,你不过是想看看我的脸,何必这么麻烦呢?」
顾见骊双手绕到脑后,将面纱的系带解开,拂面红纱缓缓落下,露出她的脸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顾见骊,花园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唐红惠怔怔望着顾见骊的脸,顾见骊的脸如她所想被毁掉了。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对上顾见骊坦然的目光,唐红惠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她想看的并不是顾见骊被毁掉的脸,而是顾见骊屈辱的表情!
然而,顾见骊还是那个顾见骊,她腰背挺直而立,脸上挂着得体的嫣然浅笑,眸色澄潋明亮,那股子骄傲风华一点也没有被消磨掉。
唐红惠忽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自惭形秽之感。
林少棠星眸璀然,心口怦怦,喜色高呼:「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看戏的姬无镜瞥了林少棠一眼,忆起出门前顾见骊说过的话,他黑着脸收回视线,不耐烦地开口:「喜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结束了,好杀人啊。
顾见骊改了主意,不想留到开宴了,她望向姬无镜,说:「我们现在就回家。」
龙瑜君的丫鬟跑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见骊让丫鬟带话给龙瑜君她有事先走,他日再小聚。又叮嘱小丫鬟勿要在这大喜日子与龙瑜君多嘴。
姬无镜一身如血的红衣,顾见骊一身飘逸的浅红裙,裙尾被轻风吹拂,抆过姬无镜的衣角。若是忽略姬无镜的恶行和顾见骊的毁容脸,遥遥望去,宛若画中璧人。
刚到的姬玄恪目送他们两个到院门口的背影,别开眼。忽听见一阵阵惊呼声,他又望过去,眼睁睁看着姬无镜屈起的指背抚过顾见骊的脸颊,然后俯下身去,无视礼制规矩,当众将轻吻落在顾见骊毁掉的脸颊。
顾见骊带着嗔意地推了姬无镜一把,向后退了一步,从甬路退到泥地,脏了裙尾。她提起裙子,蹙眉瞧着染了淤泥的鞋子。
姬无镜嫌弃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却在她面前蹲下,给她抆去鞋上淤泥。
那一刻,姬玄恪忽然剜心一样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