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依达微微侧了侧身,望着窗外并不宽敞的简陋小院,目光却一点点冷下去。
“最近两天,安瑟斯会带本部人马先行返回帝都,你点齐神鹰军三个师团编制去迎他。”
亚伯特眼瞳微缩:“三个师团?”
“再带上奥利维亚的谍报营。”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亚伯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皱了皱眉。
柯依达回过头来,目光锐利,一片冷凝。
“我的意思是,你若真的对那顶皇冠有意,眼下是唯一的机会。”
亚伯特惊骇变色。
“母亲……”
“我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人。”柯依达的目光缓和下来,“蔷薇御座,你敢说真的没有动过心?”
亚伯特回避她的视线。
柯依达叹了口气:“其实,不管你想不想,皇帝陛下也早有了忌惮之心,他如此干脆地处置了米亥鲁,便是要为安瑟斯铲除障碍,而米亥鲁一死,接下来你就是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安瑟斯此番回来,除了本部帝都军之外,一定还会有禁卫军相随,神鹰军三个师团的战力,只怕也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亚伯特垂下眼睑,袖管里双拳暗暗攥紧。
“安瑟斯,也会对我动手?”心中突然有些嘲讽,少年时便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一路走来的兄弟,终究也要刀枪相见了吗?
“安瑟斯是我一手带大的。”柯依达喟然叹息:“他的性情宽厚仁慈,以他的本心,定然不会愿意对你动手。可他不愿意,并不代表陛下不会。”
亚伯特的心底泛起冷意:“所以,这一次,就算我不动手,他们也会冲我来。”
“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柯依达摇头,“只是有了防备之心罢了。就好像我现在,也不敢以往日的情分,来奢求陛下对我信任。”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双方的试探与博弈中,保住自己唯一的血脉。
亚伯特深吸一口气:“那么,我该怎么做?”
“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你要是打定主意要那御座,就趁此机会除掉安瑟斯,凭我半生武勋人望,自有办法将你推上储君之位。”
“母亲有胜算?”
“没有,因为皇帝手中握着帝国唯一一支元帅杖,谁都不能预料,他会安排怎样的后手。”
“那么……”
“第二条路,维持原状,虽然委屈一些,拼了我半生武勋和手头的势力,起码也能保全你的性命。只是,你从此之后俯首称臣,不可再生二心,不然,海因希里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亚伯特暗暗将拳攥得更紧:“在母亲心中,我与安瑟斯谁更适合坐那个位置?”
柯依达倒是未曾想他会这样问,沉默了很久,望着天边瑰丽的云彩,目光辽远。
“二十多年前,旧王国内有贵族之乱,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坐在御座上的人需要以铁腕来清内政,灭外敌,故而,我与陛下,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野心,权术,治国之才,缺一不可。而如今,帝国草创,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作为守成之君,不仅要有野心和谋略,更要有仁心。唯有心怀仁德,方能感化万民,守住这帝国的百世基业。”柯依达悠悠地道:“比起安瑟斯,你经历过更多的挫折和历练,你比他更有野心,更有城府,更善忍,但是,他比你更有仁慈之心。他虽是我教出来的,但骨子里,却继承了他的母亲芙妮娅大公妃的善良,这一点,便是我都无法企及。”
亚伯特静静地听她道来,异色的双瞳里有微茫闪过。
“既然如此,母亲又何必……”
“因为我知道,权力诱人,权力惑人。”柯依达回过头来,目光直白地看他,“就算你与安瑟斯是过命的交情,十年二十年之后,也未必能够甘心久居人下,而他也未必能够像现在这样赤诚以待。我与陛下是嫡亲的兄妹,二十多年携手并进,开创了这片帝国的疆土。他也曾将最敏感的兵权尽付与我,为我压下所有的弹劾,可是如今……”
她没有再说下去,忽而觉得有些感伤,曾几何时,他们兄妹也到了相互猜忌和提防的时候?
亚伯特看着她萧索的神情,沉默下来。
皇帝起了忌惮之意,而母亲被迫提防和自卫。
这劫后余生看似平静帝都已经开始危机四伏。
“所以,与其多年之后再来一场火拼,倒不如趁这次机会先争一个结果。”柯依达长长叹息,“至少,趁我还活着,还能把损耗降到最低。何况……就算你没有那个心思,起码的防备也是该有的,我想,陛下那里也是这样考虑的。”
亚伯特垂下眼睑:“所以说,他也在犹豫,是攻,还是守?”
“这是你们之间的博弈。”柯依达道,“你们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再了解彼此不过,是要赌对方的信任,还是要先发制人,你,自己决定。”
波伦萨皇帝也好,柯依达公主也罢,都不再是执棋的人,真正的战场属于这两个年轻人。
亚伯特突然觉得心胸激荡,不可言喻。
“只是……”柯依达的语气缓下来,“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日头沉沉坠下,残阳如血,晚来风急。
赫尔嘉过来低声递过一个消息:“方才监察厅来报,海因希里?索罗公爵在狱中,嚼舌自尽了!”
柯依达倏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