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台四角立着兵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萧布衣搞不懂这个四方馆里建这个不伦不类的水台做什么,难道是请四方来客来此共浴,然后让旁人欣赏,这个想法的确有创意,而这个杨广可真所谓作风大胆,够**。
突然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萧布衣斜眼望过去,见到一双
毒的眼眸,有些讶然,心道宇文化及这小子从马邑跟自己还是怨恨不已,倒也是个麻烦。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能得罪一个小人,不然苍蝇般唧唧歪歪的鼓噪使坏实在让人不胜其烦。只是宇文化及地老子是宇文述,宇文述的妹夫却是当朝李柱国的堂叔,自己杀了李柱国的儿子已经是侥幸为之,不知道现在事态如何,想要收拾宇文化及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萧布衣虽然腹诽,却还是跟着虞世南身边走到杨广台下,依虞世南的礼节参拜。很多方面他不会并没有关系,依照别人的样子仿学就是。杨广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平身。”
虞世南躬身倒退,退到一侧而立,萧布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虞世南想笑却又不敢,好在杨广没有说什么。
萧布衣他这才有空看了眼四下地环境,现还有几个熟悉的脸孔两旁肃立,大多数却是分两班坐下,自己这边能坐着的个个帽子上都是七八颗珠子以上,看起来地位远远要高过王仁恭,宇文化及远远的坐在最末,李渊居然也在,却在宇文化及地上手。李靖不在,当然是因为官阶太低,这种场合不能出面的缘故,却不知道李柱国和宇文述是否在列,萧布衣暗自凛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惹上杀身之祸。
熟悉地面孔除了宇文化及和李渊外,还有几个白苍苍的老者,萧布衣认识他们,只是因为他在修文殿也见过这几位皓穷经的人物。
其中一个老者眉皆白,老态龙钟,是为儒林郎最长。叫做曹翰,在秘书省主要是掌明经顾问,另外一人也是年纪不小,胡子半黑不白,是文林郎之,名叫冯潜,在秘书省掌管撰写文史的工作。
两列席位的一列是朝中大臣,另外一列却是古里古怪。有的金碧眼,有地浓眉大眼,还有的没眉歪眼,可猛一看,都非中原人物,萧布衣有些诧异,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自己诧异,旁人望着他的眼神更是古怪,要知道他既非博学之士,更是个小小的校书郎。九品芝麻官,又没有实权,竟然和朝中重臣同殿,那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萧布衣正观察中,古里古怪之中站起一人,身材高大。金碧眼高鼻梁,大咧咧的走到堂中,施了个古怪的礼节道:“大隋的天子你好。”
他说地口音古怪,不伦不类,而且态度很不恭敬,萧布衣以为杨广会勃然大怒,直接把这人拖出去斩了,没有想到杨广高台微笑道:“雷克萨。你好。我们赌约今天可以一分高下了。”
雷克萨脸上满是倨傲道:“我给大隋的天子三天思考的时间,我想你们自诩大国,聪明绝顶,如今三天的时间绝对够你们商量结果的了。”
杨广脸色微滞。一丝恼怒一闪而过,坐席第一人霍然站起喝道:“大胆雷克萨,圣上见你远道而来,向我国请教,百忙之中还为你排忧解难,你如此不恭实为不该,你是波斯的使臣,莫非贵国没有教你礼数吗?”
萧布衣不知道此人是谁,可知道此人拍马的境界实在炉火纯青,不着痕迹。
那人身材极高,霍然站起,竟然比大块头的雷克萨还要高出一些,可年纪看起来却比曹翰还老,但是老当益壮,双眸一瞪,威风凛凛,让人敬畏。雷克萨却是撇撇嘴道:“那为什么当初没有马上回答我?”
“宇文爱卿坐下说话。”杨广怒容闪过,微笑浮了上来,目光望向儒林郎曹翰。
曹翰咳嗽一声,颤巍巍的站出来,“我朝向来对外邦以礼相待,随便哪个来访,都不会怠慢。只是天子日理万机,无暇逐个回复,正赶上外邦使臣纷纷造访,这才等了三天,只想为你们集中排忧解难。雷克萨,天子睿智大度,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琐事,可我身为人臣,却还是要说上几句。”
他这番话说的殊为得体,群臣听了都是点头,宇文化及远远听了,大声喝彩道:“儒林郎说地好,我堂堂大国,天子大量,不会和你们这些无知外邦计较。”
杨广微笑不语,手捋长髯,显然颇为满意这番言辞。
萧布衣听到宇文爱卿四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高大的老人就是宇文述,不由多看一眼,见到他双眸似矩,也是打量自己,并不马上转头,萧布衣对他微笑下,这才垂琢磨。暗道宇文化及这番拍马,却比老子差了很多,不过这里也的确需要他这样一个人物捧哏。只是没有想到宇文述竟然如此威猛,看来都说他战功赫赫,倒也远非宇文化及那么肤浅。
“你们大隋人偏偏有这么多托辞。”曹翰解释的颇有道理,雷克萨虽然不满,却也不想坠了自己国的威风,“那大隋地天子,一根一样粗细的木头,表面并无任何特征,如何分辨哪头向根,哪头是梢,现在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杨广还没有给答案,萧布衣差点喷出饭来,垂头不敢声,却已经恍然大悟。
原来杨广好面子,总说自己是大国,喜好各地的君王使者前来参拜,当初打通丝绸之路后,西域二十七国使臣来参拜就是一例,如今各地虽然烽烟四起,杨广的这个癣好却是丝毫不减,那面席位古里古怪的人想必就是外邦的使者,而杨广在这里接见他们,就是炫耀国威来了。大国既然是大国,那肯定什么都懂,这个雷克萨问出个问题,杨广无法解得,这才推迟了三天。可想必众大臣也是没辙,杨广这才亲历而为,去观文殿查找答案。只是观文殿固然书籍极多,诸子百家,天文地理都有,但这种生僻地问题想必也是没有人提及。杨广愁不为了国家大事,却是愁在波斯使者面前丢了面子。他无意尝试,向萧布衣询问,得到了答案,这才欣喜若狂,开始为外邦使者解决问题。
只是他既然已经没有了难题,为什么还要找自己过来?看了一眼对面的外邦使者人头攒涌,萧布衣暗自叹息。他奶奶个熊,原来什么儒林郎,文林郎来此都是为了给别人答疑来了。只有这个雷克萨地问题,别人的问题还没有问,杨广自然没有太大的把握,这才招秘书郎和他校书郎萧布衣过来。本来集思广益,人多力量大,可杨广自诩大国明辨,
肯多找人过来,萧布衣本来小小的一个校书郎。不~能到这里露面实在是因为他轻易能解答波斯使者问题地缘故。
自己苦守了两个月,总是不能见杨广一面,没有想到不经意的解答了雷萨克的问题,就能得见杨广,暴戾不暴戾的说不准。可是杨广的任性为之可见一斑。
前因后果萧布衣转瞬想的明白,却知道安分守己的重要,杨广爱出风头,就让他出风头好了,有薛道衡,王冑的前车之鉴,这个时候要是抢了杨广地风头,或者说出这个问题是自己想出的答案。那就等着杨广问你一句能红日白云否吧。萧布衣沉默不语,只是希望这棵一般粗细的大树能够挡得住红日白云,那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曹翰望向圣上,见到杨广点头。摇头晃脑道:“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来人。”
他话音一落,早有兵士嘿呦嘿呦的抬着一根刨过的粗细一样的木头,见到曹翰示意,已经丢到了水台里面,水花四溅,火焰山一照,倒也绚丽多彩。
众人不解其意,都是扯着脖子向水台望过去,见到木头浮在水面,都是茫然不解,又回过头来望向曹翰。
曹翰微笑道:“天子聪颖绝伦,文采天下第一,这等小问题早就想出解决的方法。世上万物莫不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清轻浊重,这大树亦是如此,根部稍重,树梢为轻。把木头投在水中,只看哪个稍沉入水当然就是根部!”
他解释一完,众人都是忍不住站起来聚集到水台观看,见到木头沉浮已定,果然一头浸水稍深,都是大为叹服,宇文化及却是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雷萨克,这下你可心服口服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萧布衣心中叹息,才明白这个水台临时搭建不是为了共浴,而不过是为了验证大树哪边轻重的作用。可就是这个水台,已经够几百口人几年的花费,这个杨广真的不是一般地铺张浪费。
雷萨克有些错愕,倒没有想到杨广真的解决了这个难题,眼珠一转,大摇其头,“什么世上万物莫不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我是不懂的,这个方法也不知对也不对!”
杨广本来得意非常,听到雷萨克之意,微愕下望向曹翰。曹翰有了怒色,“雷萨克,世间万物都是如此,你不知道这博大精深的道理也就罢了,怎么能质疑圣上的方法。”
雷萨克脸上满是无赖的神色,“我是不懂,可你随意说了几句话,你问在场地外邦使节哪个能懂?”
外邦使节有的不语,有的默然,有的疑惑,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曹翰额头有了汗水,他掌明经顾问,学识渊博,可偏偏对这个无赖的质疑无可奈何。众人都是皱眉,只是想着我泱泱大国的学问博大精深,可这种道理对雷萨克一帮蛮夷外邦来说,倒的确有点对牛弹琴的味道。
杨广眉头微皱,轻声道:“校书郎出列。”
萧布衣四下看了眼,见到众人都是望向自己,想必只有自己一个校书郎,缓步走出,“圣上可是叫我吗?”
众人想笑又是不敢,杨广本来恼怒,见到他地憨态也是忍俊不住,“这里难道还有别的校书郎吗?”
众人笑容收敛,诧异都浓,萧布衣不懂礼节,懵懵懂懂,这下在外邦使臣面前失了礼节,本以为会龙颜大怒,没有想到圣上对他倒还客气。
萧布衣学曹翰施礼,沉声道:“臣是粗人,不知礼节,还请圣上恕罪。”
杨广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朕准你戴罪立功,你若向雷萨克解释清楚我方法中的道理,朕赦你无罪。”
杨广把方法据为己有,脸皮不红一下,却没有说萧布衣要是解释不清楚怎么惩罚,可众人都为这个校书郎捏把冷汗,曹翰更是暗自摇头,只怕这个校书郎解释不清,会当场被杨广杖杀在四方馆向外邦使者立威。
萧布衣不急不躁,应了声遵旨后转过身来道:“雷萨克,我是个粗人,不懂礼数,沗为校书郎已是惭愧,远不敢和圣上比较,也不如曹先生博学,不过我看你也是粗人,倒是可以一赌。”
“赌什么?”雷萨克一愣。
“我是相信圣上的方法绝对不会错地。”萧布衣微笑道:“你却不相信?”
雷萨克点头,“我当然不相信,你们要说服我才好,什么清气上升,我可不懂。”
萧布衣也不恼怒,只是笑,“你见识有限,不懂我大国学识的博大精深我们也不会怪你。既然我们意见不一,其实有个好的解决方法。雷萨克你可以在东都任意找一颗大树,然后砍下来刨成一般粗细,让众人作证记下哪个是根,哪个是梢。然后按照圣上的方法把木头丢在水中,要是根会下沉,你只需要愿赌服输,向圣上下跪施礼,说一声圣上英明,万岁万万岁即可。”
众人都是大悔,暗道这个萧布衣想的方法虽然简单,证明直接,可自己为什么想不出来。
雷萨克脸色微变,“要是你输了呢?”
“我是认定圣上圣明,敢赌圣上的方法绝对不会错。”萧布衣淡淡道:“我若输了,就愿拿项上人头抵错,不知道你可否敢和我赌上一赌?”
萧布衣说的平淡,群臣动容,外邦使者明白萧布衣的意思后,都是哗然一片,难以相信的望着萧布衣,脸上表情含义万千。宇文述也是脸色微变,第一次正式打量起萧布衣。
萧布衣或许不过是个校书郎,也许是个粗人,更是不懂礼数,可是他立在那里,口气中的自信满满,胆识之豪,四方馆之内,已是让人心惊不已。
雷萨克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时间也是脸色微变,目光闪动,终于有了钦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