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517 字 1个月前

清晨时分, 建康城突然起了一片薄雾。

雾气似轻纱飘落, 缓缓拂过城中建筑, 聚于秦淮河上。

河岸笼罩在雾中, 仿佛一幅黑白的古画。几根光秃秃的木杆立在码头, 木杆下是尚未挂起的旗帜和风灯, 犹带着未尽的水汽。

篱门未开, 船工没有急着上工,河岸边不闻喧闹人声。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瞬间打破清晨的寂静。

清脆的鞭花连续炸响, 两匹高头大马冲开雾气,沿着秦淮河北岸疾驰。能见度虽低,赶车的健仆却压根不受影响, 单手拉住缰绳, 另一只手挽着鞭花,驱赶骏马加速飞奔。

车驾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更加载几味丹药的气息。

桓温靠坐在软褥上, 脸色赤红, 眼底遍布血丝。死死盯着掌心, 用尽全身力气, 仍没法合拢手指。

郗超坐在旁侧,看到这一幕, 不禁心头大惊。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司马要着急离开。如被他人知晓……不, 绝对不行!

“明公, ”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郗超谨慎道,“今晨提早离府,公主殿下定会知晓。不用多久,城内亦会有消息传出。”

“我知道。”桓温皱紧眉心,拇指和食指终于动了。

“待我回到大营,立即点兵将启程。上表之事交给你。”桓温顿了顿,“切记,莫要让他人看出端倪!”

“诺!”

郗超垂下眼帘,心情复杂难言,不知该叹气还是该笑。

为重获大司马信任,他一直想方设法努力。不料想,愿望竟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大司马是真的信任他,还是别无他法,此刻无法深究。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司马交代之事必须办好,如若不然,他恐怕没法活着离开建康。

说话间,车驾已穿过城中,直奔西城门。

雾气笼罩之下,能见度极其低。

早起的店铺伙计能听到马蹄声,却辨不清车身标记。待车驾过去许久,方才奇怪的嘟囔一声:“瞧着是红漆?这么早,究竟是哪位着急出城?”

恰好掌柜从门内走出,见伙计抱着门栓出神,皱眉咳嗽一声。

“发什么愣?活干完了?”

“哎!”伙计打了个激灵,连忙解释道,“小人没想着偷懒,是方才过去一辆马车,瞧着像是红漆的车厢,心里觉得奇怪。”

“这和你有甚关系?”掌柜眉头皱得更深,表情更加严厉,“快些干活,忙完这里去厨下帮忙。”

伙计连声音答应着,再不敢七想八想。

掌柜转过身,思量伙计方才所言,当下心头一动,透过雾气眺望,马车早不见踪影。不由得生出疑问,城门未开,究竟会是谁?

“阿木!”

越想越不对,掌柜迅速穿过前躺,找到劈柴的健仆,吩咐道:“马上去乌衣巷禀报,就说有人出城,瞧着似朝中官员。”

健仆答应一声,抡起胳膊,当的一声,斧头楔入木桩。

“我这就去。”

话音落下,抓起放在一旁的短袍,随意擦去脸上的汗水,大步走向侧门。

马车抵达西城门,乌衣巷和青溪里陆续接到消息。

有人不甚在意,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也有人心生警惕,派人循着车行方向查探。赫然发现,车驾里不是旁人,而是当朝大司马桓温!

“可是真的?”

闻讯者犹不敢相信。直至城门打开,马车奔赴大营,从城门卫处传出口风,证明确是大司马车驾,众人大吃一惊。

以桓大司马的行事风格,出城该摆开仪仗,大张旗鼓才是。

如今不声不响,一辆马车“偷跑”?

智慧如谢安也不禁满头雾水。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如杂乱的线头缠在一起,始终莫衷一是,找不出准确答案。

桓府内,马车离开当时,南康公主就得到消息。下令健仆无需跟随,写下一封短信,放飞一只鹁鸽即宣告了事。

李夫人特地前往正室,看到留在榻前的香炉,确认香料已经燃尽,不由得嘴角微勾。

“收起来吧。”

“诺!”

“昨夜伺候大司马的人呢?”

“回夫人,早起不见踪影,想是跟着出了城。”

“是吗?”

绕过屏风,李夫人忽然停住,弯腰看向屏风一角,发现几点暗红的污渍。良久之后,长睫微掀,饱满的红唇弯起诱人的弧度。

“把这屏风撤了。”

“夫人?”

“记得擦拭干净,锁入库房。”

郎君尚未离开建康,大司马的病还需瞒着。死人的事不好传出,总要帮着遮掩几分。

李夫人直起身,信步走到廊下,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任由秋风拂过鬓发。

有郗超在侧,竟也疏忽到留下痕迹,想必情况危急,已是刻不容缓。想到这里,李夫人收拢纤指,将花瓣攥于掌中,笑意涌入眼底。

“阿英。”

“奴在。”

“世子那里可有动静?”

“回夫人,昨夜宴前,世子已派人离府。”

“恩。”

李夫人满意点头,想到姑孰的乱局,不由得心情更好。

“郎君身边有能人,世子的一举一动皆在预料。”

如此一来,想必阿姊可稍微放心,无需过于劳神。

桓容用过早膳,第一时间去找桓祎。

推开房门,就见后者垂头丧气的坐在榻边,身上还穿着昨日的长袍,发髻未梳,很是没精打采。

“阿兄?”

“阿弟来了?”桓祎抬起头,眼下挂着两轮青黑,苦笑道,“我昨天酒醉,差点闯下大祸。”

甭管桓歆做过什么,他敢挥拳殴打,还是在嘉礼当日,事情肯定没法善了。阿父又在府内,说不好就要连累阿母和阿弟。

酒醒之后,桓祎后悔不迭。进而下定决心,此后绝不再醉酒。

“阿兄何出此言?”桓容坐到桓祎对面,将一碗熏肉放到桌上,“阿兄想必饿了,先垫一垫肚子,稍后有事要劳烦兄长。”

“什么事?”看到熏肉,桓祎双眼发亮。想到昨天的种种,又不免神情一黯。

“不急,阿兄先洗漱更衣,用过饭食,我再与阿兄详叙。”

“好。”桓祎答应得十分痛快。

不提还好,一旦提起,本人也不免为满身的酒味皱眉。当下绕过屏风,命人备下洗漱之物,利落的更换的衣袍。

桓容坐在矮榻边,扫过伺候的婢仆和童子,开口道:“阿兄一夜未眠?”

“回郎君,奴等不晓得。”一名婢仆开口辩解,“四郎君醉酒发怒,奴等被关在门外,实不敢违命打扰。”

“为何不报与我?”

“郎君不让。”婢仆咬住下唇,声音微低。

桓容再次开口:“阿楠在何处?”

“回郎君,阿楠染上风疾,留在盐渎养病,此次并未跟随。奴伺候四郎君三月,幸得郎君看重,郎君房内的事多由奴打理。”又是那名婢仆,回话时下颌轻抬,故意抿紧红唇,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阿楠病了?”

“回郎君,是他贪凉之故。”

桓容眯起双眼,打量着婢仆,“你名为何?”

婢仆脸颊微红,道:“回郎君,奴名阿宁。”

“阿宁?”桓容轻轻颔首,“倒是个好名字。”

婢仆脸色更红。

桓祎从屏风后走出,见到眼前情形,不禁面露诧异。

“阿弟?”

“阿兄,此女是从盐渎带来?”

“对。”桓祎点点头,坐到矮榻边,夹起一块熏肉大嚼,咽下后方道,“是县衙收拢的流民,我见她可怜,又认得几个字,就留在身边伺候。”

“如果我向阿兄讨要,阿兄可愿意相让?”

“说什么让不让。”桓祎咧嘴一笑,“一个奴婢罢了。只不过,阿弟需得告知阿母。”

桓容点点头,再次看向婢仆,后者早已脸泛-春-色,目如-春-水。

“你意如何?”

“奴愿伺候郎君。”婢仆伏跪在地,刻意展现娇柔的身段。

见她这般表现,桓容神情不变,桓祎停下筷子,笑容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