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 / 2)

桓容 来自远方 3997 字 1个月前

一夜之间, 盱眙县“易主”。

临淮郡太守朱胤被捉拿下狱, 即将以“刺杀幽州刺使, 意图谋逆”之罪问斩。

朱胤全家均未能逃脱, 盱眙城内的朱氏族人及其姻亲皆被提至县衙, 除少数几人之外, 无一被当日放归。

天明之后, 城中百姓陆续走出家门,发现东城格外的安静。

据悉,县中士族豪强的家宅被持有刺使手令的私兵团团围住, 无论主家还是奴仆,无一能踏出府门半步。

之所以能做到这点,主要是盱眙城内的士族豪强多是没落的吴姓。

除朱胤之外, 家势均属末流, 少数连选官资格都没有。即使备有护院和健仆,基本都是样子货, 遇上私兵直接腿软, 遑论护着家主理论一番。

要是换成顶级士族, 例如太原王氏, 试着围一个看看?

府门打开, 健仆必定抄起家伙群拥而出,甭管围在外边的是谁, 先打一场再说。

临近巳时,城门始终不开。

城内流言纷纷, 百姓心中没底, 甚至有几分恐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城外大火,我见有郡兵出城,该不会是胡人打过来了?”

“不会吧?”

“如果真是胡贼,岂会是现下光景?”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愣在当场。

对啊,胡贼犯边岂会不杀人抢劫?城中绝不会这般平静。

“好似是太守府出事了。”又有人道。

“这个时辰,东城也不见有人出来。”

“今日是大市,早该有人到南城来采买……”

“不看看是什么情形,城门不开,外边的人进不来,如何会有新鲜的菜蔬!”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唯一相同的是,都晓得昨夜不太平,盱眙城内将生大变。

不久,街前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十数个身穿皮甲的私兵列队行来,队伍中夹着三个身着长袍的职吏。

和寻常相比,三个职吏都是低着头,伛偻着腰背,不见半点趾高气扬,反倒是像霜打的茄子,惶惶然没有一点精神。

行到近前,私兵分两侧排开人群。

为首的什长咳嗽一声,职吏顿时如梦初醒,忙不迭弯腰动手,在墙面刷上浆糊,张贴告示,并向人群宣讲昨夜诸事,尤其点出朱太守胆大包天,不满朝廷,意图盘踞盱眙谋反。

“幽州刺使昨抵城外,察知朱氏阴谋。朱胤唯恐计划败露,擅自调动郡兵,意图谋刺刺使!”

“现主犯已被捉拿下狱,从者俱被羁押。待朝廷官文发下,均当依律严惩!”

“淮南寿春被叛臣占据,州府移至临淮盱眙。”

“郡治所改置州治所。”

“凡从朱胤谋反的郡县官员皆被革职捉拿,刺使有意于州内选官。”

讲解到此处,职吏顿了顿,想到自己今后的下场,不免有几分凄楚。

“自明日起,不拘黄-籍白籍,凡有才学者,均可至县衙参与考核。流民可于十日内至县衙重录户籍,欲要参与考核,需十名白籍为证,五名黄-籍为保,确认籍贯姓氏无误。”

“先考核散吏,再甄选职吏。”

“考核优异者,可选县公国官。”

随着职吏的讲述,人群先是一片哗然,继而是一阵静默,随后爆发山呼海啸般的欢庆之声。有数人当场落泪,两名妇人更坐在地上,高呼“苍天有眼”“罪有应得”。

“朱胤,你也有今日!”

“这个畜生合该千刀万剐!”

“县令呢?周绣呢?为何他没有被处置?”

“方才不是听到,凡从者俱要被问罪,他逃不掉!”

“好,好啊!”

欢呼声中,有数名男子紧盯告示,神情中难掩激动。

“阿兄,刺使真要如此选官?”

“八成不错。”

“可未经中正品评,散吏也就罢了,职吏能得朝廷承认?”

“为何不能?”被称兄长的男子冷笑一声。

“时逢乱世,各州刺使权柄之大,不亚于献帝之时。新任刺使乃是当朝大司马嫡子,是有实封的县公。舞象之年选官出仕盐渎,政绩非凡。去岁随大军北伐,更是生擒过鲜卑中山王!”

“果真?”

“自然!”男子继续道,“朝廷将幽州授封给他,不管先前是何打算,经过昨夜之事,这幽州之地早晚改姓桓。”

“阿兄慎言!”

“无碍。”男子摇摇头,道,“你我从北地沦落至此,空负颍川徐氏之名,却始终无有建树。无颜面见同乡,连朝廷侨置的颍川郡都不敢去。”

男子说话时,他身边的几人都是低下头,面现羞惭。

“如今恰逢时机,如不能就此翻身,我等哪还会有出头之日,遑论为家族正名!”

这番话激起众人斗志。

是啊,他们不再是昔日的颍川大族,没有家族依靠,只不过是一群离乡之人。

没有办法证明身份,就无法重新列入士族,一生将为庶人,更不用说受大中正品评入朝为官。

“以我等的身份,如想选为职吏,贼捕掾最是可能。”顿了顿,男子压低声音道,“在我看来,与其去争郡县末流,不如设法取得桓刺使赏识,成为县公舍人!”

国官?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兄长志在于此。

“考核明日开始,如果今日拿不定主意,可先回家中细想。”男子道。

无论属弟和从弟如何选择,他必要试上一试。以他如今的身份,县公舍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太守府内,蔡允率领甘大等人四处搜寻,很快找出两座密室,三条秘道,更将密道中的朱胤家人抓出,逐一送到周绣和家仆面前辨认。

“你没看错,这是朱胤的从侄?”

“不敢隐瞒使君,此子确非朱胤之子,而是陈郡太守朱辅的庶子。为何会在府内,仆实不知。”

桓容皱了下眉。

陈郡太守,和袁真交好那位?

“搜一搜他身上。”

“诺!”

蔡允立功心切,哪管什么士族不士族,公子不公子,下手没有半点犹豫。

被捆在院中的朱胤家人噤若寒蝉,倒是朱辅的儿子有几分骨气,哪怕双手动弹不得,仍是挣扎不休,对桓容破口大骂。

“小贼,总有你后悔之日!”

桓容没理他,接过蔡允搜出的书信,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毛越挑越高,最后竟笑出声来。

“使君因何发笑?”钟琳觉得奇怪。

“孔玙自己看。”将书信递给钟琳,桓容笑着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

在权势和利益面前,友谊的小船果真是说翻就翻。

“这……”看过信件内容,钟琳也不由得失笑。

“如何?”桓容转过头,“孔玙之前曾与我说,处置了朱胤,恐引来朱辅反扑,同袁真联合之事需慎重考量。如今来看,无需我动手,只要将此信送到寿春,袁真和朱辅必定翻脸。”

“仆确实没有想到,朱辅胃口如此之大,竟想吞并袁氏仆兵。”

“原因不难猜。”桓容收起笑容,叹息一声,“袁真病入膏肓,袁瑾没有他的才能,恐怕掌控不住手中的势力。朱辅应该是起了贪念,想要吞并袁氏势力,继而在寿春自立。”

说到这里,桓容又将目光移向院中。

朱辅派儿子送来这封信,是想同朱胤联手,借调临淮郡兵壮大手中实力。等到袁真咽气,立即对袁瑾动手。

朱胤似乎防着对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结果拖到桓容再抵盱眙,想要调兵都没了机会。

仔细回想,以之前对朱胤的印象,不像会有昨夜那般失态的举动。八成是为吸引桓容注意,为侄子争取脱身的时间。

无论平日如何防备,一旦家族面临威胁,朱胤的选择和庾倩庾柔别无二致。

“家族啊。”

在几个月前,桓容未必能体会这两个字在东晋的意义。如今有所体悟,却是以鲜血和人命为代价,难免有几分唏嘘。

“带下去吧。”

朱辅之子依旧在大骂,桓容却是意兴阑珊,摆摆手,立刻有健仆上前堵住他的嘴,将他和朱胤家人一起拖了下去。

“贾舍人。”

“仆在。”

“后续之事交给你。”

“诺!”

“另外,明日开始考核甄选郡县职吏,劳烦你和孔玙了。”

“明公放心。”贾秉拱手,随后笑道,“明公,仆字秉之。”

桓容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点点头。

“劳烦秉之。”

“诺!”

时间仓促,郡县的政务不能停摆,贾秉和钟琳一边忙着郡县职吏甄选,同时还要接手政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贾秉的从弟和外弟一起帮忙,又从原有的县衙职吏中选出几人,总算能应付过去,不至于闹出乱子。

看到几人在职房内熬油费火,桓容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是想当然了。

好汉还需三个帮。

贾秉和钟琳再有才敢,一人能顶两三人,终究不是神仙,无法一肩担起一州政务。

“人才啊。”桓容嘬了嘬牙花子。

昨晚动手很爽快,今天就要面临这么大的缺口。要不是实在忙不过来,贾秉和钟琳未必会同意“公开考核甄选”之事。

究其根本,这样的做法同魏晋选官制度背道而驰,稍有不慎,桓容就会成为“全天下”的靶子。

历史上,科举制度出现在隋朝,却在唐朝以后才逐渐发展兴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