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乱世宏图 酒徒 3844 字 5天前

“刺,刺史大人……,他,他怎么可能?你胡说,你胡说,刺史大人前几个月才命人给老夫家送完匾额!”许言吾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然后发了疯般大喊大叫。“你,你撒谎,老夫要见刺史大人,老夫要见刺史大人!”

“行了,别嚷嚷了。给自己留点老脸!老子这就送你去见刺史大人!你留着点儿力气,当面跟他对质去!”郝孝恭用横刀在他胳膊上轻轻敲了一下,大声打断。

许言吾用力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满脸难以置信。半晌,如泄了气的猪尿泡般将头又垂了下去,再也不说话,也不做任何挣扎。

今天这场战事,如果没有刺史王怒、团练使方峥两个与常思勾结,先花言巧语骗得大伙放下了长兵器。即便乡勇们是一万头猪羊,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击溃。很显然,姓王和姓方的两个白眼狼已经偷偷地向常思输诚。而自己和刘老大等地头蛇,则成了刺史王怒上交的第一份投名状。

想到这儿,他全身上下最后一分力气也被抽干净了,彻底瘫成了一团烂泥。闭上眼睛,任由穿在绳索间的长矛抬着自己,抬向对手想去的任何地方。

片刻之后,手脚上的绳索忽然一松,紧跟着,脊背处传来一记剧烈的撞击。有人快速将长矛抽走,然后用刀子割断了绳索,将他强行拎起来跪坐于地。然后,又有人将刘老大,覃寿仪、吴天良、邵德馨等一干被生擒的乡贤和土豪,陆续押了过来,在他身后跪了齐齐四大排。

“抬起头来,看看你们手下那群虾兵蟹将,到底都是什么货色!凭着他们也想吓住节度大人,找死还差不多!”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喝令,声音里头充满了鄙夷。

许言吾昏昏沉沉抬起头,恰看见大队大队的庄丁,被人数不足他们半成的骑兵押解着,陆续走到了距离自己三十余步外的官道对面。

基本上全都是没有战马的步卒,先前有坐骑可乘的那些“精锐”,要么当场被杀,要么逃得无影无踪。而连逃命都没机会逃的庄丁们,不光在奔跑中消耗干净了全身力气,勇气也同时被消磨殆尽。一队队,一群群,像待宰羔羊般,任凭骑兵们驱赶着。让走就走,让停就停,谁也生不起丝毫反抗之意。

“蹲下,蹲下,把腰带都抽出来,无论几条,都抽出来,交给距离你最近的军爷!谁敢私藏,杀无赦!”负责收容俘虏的骑将李元庆极为阴损,每将一队俘虏押到目的地,就立刻命令后者解下腰带。

庄丁们为了活命,不敢不从。然而当他们将腰带交出之后,短褐下面的穷绔就必须用手提着,才不至于掉到地上露出屁股。无形中,等同于被绑住了双手,却省下了成千上万条绳索。(注1)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许言吾看到此景,心中愈发绝望。干脆再度将眼皮合拢到一起,闭目等死。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当他昏昏欲睡之时,耳畔忽然又传来一声断喝,“全体上马,整队,将俘虏移交给刺史衙门!”

“诺!”分散在各处的骑兵们,齐齐答应了一声,迅速丢下俘虏。向官道正中央聚拢而去,只是数息功夫,就在常思身后,再度列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骑兵阵列。哪怕有人身上还带着伤,动作也不见丝毫拖拉。

“输给姓常的,也不算冤枉了!”跪在许言吾身边的刘老大偷偷将骑兵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摇着头着感慨。

事先从宁子明那里得到过活命保证,故而此时此刻,他要比许四老爷镇定得多。在等待判决的空闲时间,居然还有心思左顾右盼。

“唉——!”许言吾不肯睁眼,只是垂着头低声长叹。常思的麾下的越是兵强马壮,他活命的机会就越少。再加上官府当中肯定有人急着灭口,显而易见,他许言五今天已经是在劫难逃。

“你说常思急着整队做什么?”刘老大的精神,却好像极为亢奋。见许四老爷不肯理睬自己,又将头转向跪在另外一侧的吴天良,用手肘碰了碰对方,干笑着探讨。

“杀完了人,立完了威,当然是得胜班师了!”吴天良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回应。“你还以为常思会亲自审案啊?他是武将,杀人只在战场上。接下来我等能否活命,就得看王怒那厮有没有良心了!”

“啊——!”刘老大闻听,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那个姓宁的胖都将答应过在常思面前保他不死,却没答应过在刺史王怒面前替他说情。而以王怒此刻的地位和心思,恐怕杀人灭口还唯恐杀不干净,怎么可能对他刘老大网开一面?!

绝望之际,他就本能地想站起身,撒腿逃走。肩膀刚一开始晃动,一根长矛就狠狠抽在了脊梁骨上。咬着牙猛回头,恰看见数百被刺史王怒精挑细选出来的团练,跑到了大伙身后。手中钢刀明晃晃生寒,随时准备冲着脖颈砍落。

“我命休矣!”刹那间,刘老大立刻明白了许四老爷为什么闭目等死。胯下猛地一热,全身颤抖,尿水顺着护甲边缘淋漓而下。

就在此时,却又看见刺史王怒,大模大样地策马与常思凑在了一起,面孔朝向剩余的团练将士,满脸冷笑。

而那泽潞节度使常思,却再度举起的铁蒺藜骨朵,冲着团练队伍戟指,“尔等,全体下马,弃械,等候发落。老夫给尔等三息时间,一……”

注1:穷绔,又名穷裤,一种连裆松腿裤子。自汉代起便有穿着,与短褐一道,多为普通百姓的选择。

第二章 蓬篙(十)

“当啷,当啷,当啷……”刹那间,长短兵器掉了满地。特别是正对着铁蒺藜骨朵所指方位者,刚刚亲眼目睹过骑兵对庄丁一边倒的屠杀,此刻又看见血淋淋的战马即将踏向自家头顶,顿时三魂六魄逃走了尽半儿,连挣扎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想着投降以求活命。

“节度大人,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刺史大人,我等冤枉!”

“团练使大人,您倒是说一句话啊!”

“不服,我等冤枉!”

“……”

也有若干胆气稍壮者,躲在团练使方峥身后,扯开嗓子大喊大叫。他们这边人多,虽然肯定不是骑兵的对手,却未必不能拼个玉石俱焚。前提是有头领肯站出来振臂一呼,其他追随者众志成城。

然而这两个前提,无论哪一个都太不现实了。首先,刺史王怒显然早已跟常思穿上了一条腿裤子,团练队伍中谁知道还有多少将佐也是跟他一样的“聪明人”?其次,平素与乡贤土豪们勾结鱼肉百姓者,官衔至少得是都头以上。普通兵卒顶多只能喝到一勺汤,犯不到为这点儿蝇头小利而付出性命。再次,五百骑兵刚才碾压一万庄丁的战绩,就发生在大伙眼皮底下。其场面实在过于震撼了,令人一时间很难生出与其对阵的勇气!

于是乎,大声抗议的人倒是不算少,敢把手中兵器举高的,却寥寥无几。而胖胖的老杀材常思,显然对这些抗议声不屑一顾。一只手稳稳地端着铁蒺藜骨朵,另外一只手继续缓缓弯曲指头,“二……”

“当啷,当啷,当啷……”更多的兵器落地,更多的低级武官和练勇两手空空,羞愧地垂下了头。历年来,大伙所做的那些事情,没有几件不亏心。如今报应上门,也很难理直气壮地去抗争。

“常节度,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我等,我等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一片凄凉的兵器坠地声中,团练使方峥的哀告,显得格外清晰。“我等对大人并无恶意,大人又何必赶尽杀绝?”

“朝廷命官?”常思撇了撇嘴,大声冷笑,“从大唐大晋到大汉,哪个朝廷准许官员勾结乡间不法,欺压良善来?又是哪个朝廷,准许官员巧取豪夺,鱼肉百姓?至于赶尽杀绝,常某刀下不杀无辜,今日凡心中无鬼者,自可放心大胆地等着,常某保证不会碰你一根寒毛!”

说罢,也不听团练使方峥继续辩解。将已经曲了两根指头的手掌高高举起,“儿郎们,预备——”

“愿降,节度大人开恩!”团练方峥亡魂大冒,抢在第三根指头曲下之前,“噗通”跪倒,大声求饶。

“我等愿降,节度大人开恩!”刹那间,从众地方武将身上最后的一丝勇气也被抽走,从指挥到都头,一个个将手中兵器丢在一边,呼啦啦跪了满地。

见到此景,常思不屑地摇摇头,将铁蒺藜骨朵摆了摆,冲着韩重赟和杨光义二人吩咐,“你们两个,点起五百庄丁,过去把兵器缴了!”

“啊?末将遵命!”韩重赟和杨光义两个嘴巴瞬间张得老大,旋即,高声答应着去执行任务。

自有刺史王怒的心腹上前帮忙,从俘虏中挑出五百名模样顺眼的庄丁,归还了腰带。交给韩重赟和杨光义二人指挥,去团练队伍中收集兵器。

那幸运被挑中的五百庄丁,虽然都是惊魂未定,但看到以前自己从来招惹不起的都头、百将和指挥老爷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胆战心惊模样,心中竟涌起了几分快意。不用韩重赟和杨光义二人过多催促,三下两下,就把团练们丢下的兵器全都收集了起来,成堆成捆地摆到了百步之外。

“嗯!嗤——!”常思一直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见众团练们谁也不敢反抗,先是满意地点头,随即又不屑从鼻孔里大喷冷气。

喷过之后,他又叫过李元庆、郝孝恭、郑源、卢方四名心腹,大声命令,“你们四个,各挑五百庄丁做部属,去把团练们划成四份。分开看管,每人负责看管一份,谁手下出了事情,谁自己解决!”

“是!”李元庆、郝孝恭、郑源、卢方躬身领命。随即趾高气扬地走到俘虏队伍中挑选部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