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想不到这时候他突然来这么歇斯底里的一嗓子,见他躺在软榻上,身形憔悴,表情激动,却看不出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众人听了却都觉得说出了心声,齐声附和,纷纷发誓。
左少阳一家人也忙还礼。
这时,屋角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我们一家不走。我们要留下来,帮左家耕地。”
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去,说话的,却是老槐村的农妇李大娘。
她的四个儿子和大儿子的儿媳妇坐在身后,都是全身浮肿,有气无力的。
祝药柜道:“老人家你这时候说这种话做什么?谁不想留下来帮左家啊?可是,左家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多出来的都给了咱们,就不要再给左家添麻烦了。”
李大娘慢慢道:“按刚才左公子说的话,我们一家六口可以分三斗米,我们准备剥树皮挖草根合在一起吃,估计能吃到帮左家春耕、中耕之后,帮不上别的忙,我这四个儿子种地还行,只能帮着种种地。我和媳妇,耕地碎土这样的重体力活是不成的,不过播种、拔草、看水之类的,还行。”
祝药柜笑道:“你们一家三斗米,加野菜能吃一个月就不错了,能帮左家多久啊?”
“能支持多久就支持多久吧,分了这粮食以后,我李大娘发誓,再不接受左家一粒粮。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左家救的,要死早该死了,能办一点帮一点,也算报答一点恩情了。再说了,我不相信这场仗会打上一百年?总有停止的时候,到时候敌军撤了,山头上,别的山,还多的是野菜,这两个月困在城里都没死,那时候有了满山的野菜,还饿得死我们不成?”
左少阳忙道:“大娘,不用了,你们还是逃难去吧,田地我会另外找人种的。”
“找什么人啊?”李大娘道,“我这一辈子,遇到的战乱不少了,我敢说,只要仗一打完,一大半的人都会逃荒走的,剩下的,便是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你想指望他们种地?”
左少阳讪讪道:“再不济,我们自己种呗。”
众人都笑了,祝药柜也乐呵呵捋着胡须道:“小郎中,这是我听过的最有豪气的一句话了。嘿嘿。”
左少阳说这话自己都笑了,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左少阳对农事并非一无所知。
左少阳的老家在农村,父母原先都是农村的孩子,跳龙门成了干部的。由于父母是双职工,左少阳小时候没人照顾,就托养在农村爷爷奶奶家,一直长到上小学。整天给农村一帮泥孩子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虽然那时候小不懂事,但耳闻目睹也见得多了。
后来上学之后,经常跟父母回乡下探亲。农忙季节,父母还会请假回去帮几天忙,那时候会带着他回去。所以基本农活还是懂的。知道该怎么做,但很多没有亲手操作过。
李大娘的豪迈之气,感染了众人。只是,众人都感到有些爱莫能助。祝药柜笑道:“可惜我只会撑船卖药,种地嘛,怎么拿锄头都不知道,帮不了你们。”
余掌柜、倪大夫和对面杂货店的蔡大叔等也歉意地摇头苦笑,他们也不会种地。
赵三娘抹了一把眼泪,道:“要不,我也留下吧,我小时候也种过地的。”
左少阳笑道:“算了吧,种地要靠体力,你身体太单了,再说了,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你还是带他们走吧。”
一说到孩子,赵三娘就没话了,低下了头。
左贵老爹和梁氏劝李大娘一家还是跟着逃难,李大娘一家人却铁了心坚持要留下来帮忙种地。左少阳什么话都说尽了,人家就是不改口。
瞿老太爷叹了口气,对左少阳道:“既然李家执意报恩,也有了活下去的办法,那就留下帮你们吧,只靠你和苗姑娘只怕不成的。”
左少阳嘴皮都磨破了也没办法说动李大娘他们走,现在瞿老太爷也劝他同意李大娘一家留下,只好苦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