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祝九風笑望着她, 知道她是真的喝了那碗毒汤。

“太后娘娘……”

他缓缓地唤了她一声,看起来不急不慌的样子。

朱太后唯恐自己寿命受损, 眯了眯眼睛,对他道:“哀家记得哀家宫里的那个叫秋梨的女子是你的妹妹?”

祝九風叹了口气,“那就在这里吧。”

他说着便拿出了解药给朱太后服下。

朱太后一颗狂跳的心终于渐渐缓下。

“祝大人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没辜负哀家的期望。”

朱太后整理着衣袍,面色不明地看着祝九風。

祝九風捡起她的丝帕,语气轻缓道:“微臣永远都是太后的一条狗, 只万望太后垂怜。”

朱太后眸色陡然温柔几分,接过帕子时将他的手指轻轻握住, “你这个傻孩子,哀家真是没有白疼你。”

宣国公府。

宣国公阴沉着脸将一包药放到了元氏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他在她房间里找到的药。

他问出这话,显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

“我听闻你往宫里送汤去了,你从来都不会煮汤,太后为何要你送汤?”

元氏脸色煞白道:“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十年前, 我也是这样, 给太后送了一碗汤……”

宣国公目眦尽裂,几乎不能忍受, 一把揪起元氏的衣领, 不可置信地低吼道:“你疯了!”

元氏哭道:“我有什么办法, 十年前的事情就攥在太后的手里, 她随时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宣国公喘着粗气, 将她狠狠地掼倒在地上,“那你也可以选择死啊!你死了她怎么还胁迫得到你!”

“当初要不是梅襄喝了那碗药, 我们阖府上下焉能全身而退, 我万万没想到, 你竟然会再做第二次这样的蠢事,你这个疯妇!”

元氏坐在地上直咬牙冷笑,“你怎不说你偏心呢?如果不是你偏心,我为何要铤而走险?”

宣国公摇头,“你说我偏心梅襄吗?我为什么偏心,因为我们全家的命都是梅襄给的,别说他是我的儿子,他就算不是,我也该把他当祖宗供起来!”

“你就算自私也该有个度,难道你害了衡儿一个不够,还要害了衾儿吗?”

他恨不得掐死元氏,“你有没有想过,衾儿出淤泥而不染,始终能恪守本心,好不容易自己有了些根基,如今却全部都要被你这老虔婆给毁!

我告诉你,我最愧疚的儿子是襄儿,可我最疼爱的儿子却是衾儿,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元氏坐在地上,想到自己光风霁月的三儿子后,顿时痛哭了起来。

几日之后,宫里来了个老嬷嬷又见了元氏一面,不知说了什么,很快便又离开。

老嬷嬷回宫去向朱太后复命,“太后放心,凭奴婢那三寸不烂之舌,不信她不在意她那两个儿子。”

朱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原本固然可以留元氏一命。

但梅衡已经死了,元氏迟早都会知道,到时候她若发疯将自己的事情都说出去,只怕那时候就晚了。

所以呀,她也不能怪她这个姐姐逼她去死了。

当天晚上,元氏坐在妆镜前,拿出了朱太后让人送来的一件血色囚衣。

这是她儿的衣服,元氏阖了阖眼。

朱太后让人来告诉她,这世上的事情,只有一命换一命。

宣国公进来,元氏忙将血衣收起来。

“念娥。”

宣国公忽然叫了她一声小名。

元氏诧异地看向他。

“你……”

宣国公的下一句却是:“你不能活过今晚。”

元氏心口冰凉。

太后想她死也就算了了,可她的丈夫竟然也想她死。

“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会想我活吗?”她看着宣国公,缓缓问道。

她如今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令宣国公不由叹气。

“你是不是忘了,你十年前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一直活到现在活的好好的?”

元氏泪如雨下。

是啊。

是那朱太后过河拆桥,现在拿她两个儿子来威胁她。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朱太后从前都从未对她有过杀心,为什么当下却变了。

她显然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她那大儿早已经死在了慕容虞的箭下。

慕容虞若一点都不知道,未必就会射杀了梅衡。

可他若知道,只等他羽翼丰满之后……其实元氏怎么都是难逃一死。

“老爷,我们再去进宫去,去求求太后好不好……”

元氏走到宣国公跟前,仍旧不死心道:“或者让襄儿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他好歹替圣上挡过一劫,这样……这样就不会牵连宣国公府了是不是?”

宣国公只一把将她的手推开。

“你自己想想吧,现在是体面,日后……可不一定了。”

他说完就出了屋去。

元氏坐回椅子上,摸了摸桌上精致的漆盒,只狠狠将牙关咬紧。

当天夜里,元氏吞金自尽。

元氏娘家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闹腾不休,只当元氏有了天大的委屈,这才在宣国公府里头吞金自尽。

若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只怕她的鬼魂都要化为厉鬼,难以散去。

元家在朝中亦是有人,未过多久,这事儿便闹上了朝廷。

慕容虞带病上朝,听到这事情忽然来了几分精神,只轻飘飘地开口,便下旨褫夺了宣国公的爵位。

宣国公这爵位乃是祖上传下,且世袭罔替,是公爵中的显赫之身。

说褫夺就褫夺了,这下连元家人都住了嘴。

如此一来,元氏的儿子也彻底失去了公爵世家的光环,此举乃是两败俱伤。

待梅衾火速赶回家中奔丧,就瞧见宣国公两鬓花白,面容苍老。

这桩打击对宣国公实在太大了。

这毁得不止是他的爵位,还是他子子孙孙可以继承的荣光。

只怕他死了以后,都没脸见梅家老祖宗们。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为你母亲背负任何不堪了,她死了,我们也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梅衾知晓了元氏自尽的真正缘由之后,脸色更加惨白。

他在任上惊闻噩耗,快马加鞭赶回,只得到更坏的消息。

“父亲,你放心吧,我会沉下心来,好好为母亲守孝。”

宣国公想到他孑然一身,连亲事也都未曾确切定下,更是心中沉痛,恨透了元氏。

府上削减了下人和开支之后,愈发寂静下来。

宝婳给公爹煲了汤后送去,回来就瞧见梅襄坐在院子里等她。

府上一下变得十分清冷,即便宝婳这段时日没有出门,也无法不感受到那种深深的落差。

元氏的丧事办的很是仓促,宝婳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宣国公的眼中并没有半分痛失妻子的痛苦。

她将这些同梅襄说了之后,梅襄牵着她回了房间去。

“往后二爷也只是个平民了。”

宝婳见他神色如常,心口总有不安。

她的不安并不是因为梅襄变成了一个平民。

而是梅襄似乎又怀了沉甸甸的心事。

“我不在意,我只希望二爷好好的就行了。”

梅襄握住她细嫩的手指,轻轻摩挲,“你知道的,二爷是个很自私的人,如果二爷是个好人,也许就不会娶你过府来了。”

宝婳见他说着奇奇怪怪的话,顿时嗔怪道:“二爷说的什么奇怪的话,叫我心口愈发不安宁了。”

梅襄却笑着同她继续道:“不过这个家里虽然没落了,但二爷却有很多很多的钱,婳婳喜欢吗?”

宝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我不要金叶子。”

梅襄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对她道:“这段时日应当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你给二爷一个孩子好吗?”

宝婳吓得差点从他怀里跌下去。

“二爷,咱们……咱们要为母亲守孝……”

梅襄在她脸上啃了一口,“为她守孝吗?只怕她不配……”

元氏害人害己,又害了她儿子。

梅衾外放历练,要不了一两年便能回京,多半都是可以升迁的。

可如今,却因守孝之故,全都要耽搁下来。

至于他自己……

梅襄敛去眸底的复杂,他将怀里胡乱挣扎地小东西制住,叫她乖乖靠在他怀里。

他虽有一定的把握可以独善其身,可如今有了宝婳,他却不敢轻易冒险。

这也正是他一直冷眼旁观的缘由。

他与天子之间尚且还有一笔账是要算的……

宝婳见他又蹙起个眉,不由叹息,又去抚他面庞,想要说些好话安抚他些,“婳婳日后会给二爷生好多孩子,生七八个好吗?”

梅襄嫌弃她说傻话,“傻子,等你真生过孩子,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她只怕真以为她是个母猪,生孩子就跟下小崽一样了。

宣国公府的事情喧喧嚷嚷平息下去之后,慕容虞的身子似乎也跟着慢慢养好。

朱太后不得不放开手里的权力,顺势还要做出慈母的模样。

慕容虞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仿佛解开了心结,对朱太后晨昏定省,仁孝至极。

“母亲且将秋梨还给朕吧。”慕容虞微笑地看着朱太后,今日陡然提出这么个要求。

朱太后笑得脸都僵了,“那是自然,哀家也是看她怀孕了,才想叫她好好养胎。”

慕容虞托着下巴,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茶水,“她没有怀孕,是朕故意安排的。”

朱太后笑容更僵。

如今她与慕容虞之间就差一张窗户纸了。

可慕容虞始终不捅破,她自己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捅破。

“没有怀孕吗?”朱太后咬牙道:“好,哀家这就让人叫她过来,跟你回去。”

秋梨从朱太后那里重新回到了慕容虞的身边。

她知晓自己要办的事情也办完了,对慕容虞提出了离开宫里的要求。

慕容虞却问她:“留在宫里陪着朕不好吗?”

秋梨摇头,“宫中规矩繁重,奴婢始终无法适应。”

慕容虞顿时垮下脸来,“就这么不情愿么,那如果你要出宫会死,你也宁可出宫?”

秋梨没有回答,只朝他行礼告罪。

慕容虞脸上的表情才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那好吧。”

他皱着眉,用着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语气对她冰冷道:“那你就去死吧。”

秋梨额头触碰到同样冰冷的地面,给他磕了个头,恍若未闻。

秋梨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得了福总管的特批,可以在天黑之前离开宫里。

她一个人朝宫外走去,在离出宫之前,还要经过一条漫长的夹道。

她的每一步走得都很平稳,可她却能感受到背后一股明显的凉意。

她非要走的话,天子便要她死,她也仍是选择了离开。

比起活着,她更需要的是自由。

在宫里并不是不自由,而是被人操纵的感觉太过煎熬。

她不知道待会儿是什么东西会穿透她的身体……是刀还是剑,也许下一刻她的头颅就会从颈项上掉下来。

在她身后的高楼上,有人捏着弓箭对准了她的后背心。

慕容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每一步几乎相同的步子,在她将将要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蓦地撒开了手,将箭射了出去。

那支箭“嗖”地一声扎裂了秋梨脚后跟的那块地砖。

秋梨阖了阖眼,握紧掌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梨回到府上,祝东风甚是高兴地为了她接风洗尘,一连几日都是变着花样做出丰盛菜食。

但秋梨始终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

直到这日,祝东风很晚才回府里,他一回来,就直接去了秋梨屋里寻她。

“我不会在京城待太久,我奉了陛下在旨意,将要离京去屯垦戍边。”

“为此,我还请陛下赐你郡主的封号,陛下也答应了。”

秋梨终于诧异地看向他。

祝东风道:“对不起,这是大哥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我当日并不知晓那人是你的心上人,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叫人刑讯于他……”

“秋梨,我这个做大哥的,不仅没能为你做过什么,反而一直在伤害你……”

他对着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秋梨能回应他的却很少。

他的双眼透着红血丝,字字句句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