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低声问道:“公主认识他?”
玉善道:“他还是鼎山王养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那是她才刚刚回京的时候,她女扮男装才遇见了他。
他那时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也是她救了他,二人才结下了缘分。
“他心中有恨,从没有一日过的快乐,他在监牢中,你二人可愿意去看看他?”
秋梨闻言,却直接起身后退半步,宝婳见状,亦是同她站到了一起。
“公主心地固是善良,只是如此要求却令人十分为难,宝婳被他丢进了无相馆中,公主定然有所见闻,我虽为他亲妹妹,却也曾被他毒成哑巴,我不愿去看他,宝婳也不愿意。”
秋梨的语气,竟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玉善握着冒着热气的白瓷盏,心中其实早已料到了结果。
“罢了。”
她并不打算为难她二人,这才令宫人这回真正地带她们出宫去。
“公主,祝九風会众叛亲离是迟早的事情……”玉善身边的绿萝实在忍不住劝道。
“他已经在那溺水中了,公主若和他沾染上了,只怕,也很难脱身了。”
“我知道。”玉善抿了口热茶,可腹中心口无一不感到寒凉。
“我只是觉得他太苦了……”
她只是,太偏心罢了。
别人的苦也是苦,可玉善的眼中,从来都只看见他的苦。
她拈起一片不知何时飘落到桌上的枯叶,似回应绿萝的话,又似在对她自己说:“我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阴暗恶臭的监狱中,又到了饭点上。
郁卒靠在墙角打了会儿瞌睡,醒来后便从桌上端了些饭菜送去最里一间牢房。
祝九風看到了,便缓缓走到门口将那饭食端了起来。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饭是馊的,菜里面也混了沙土,甚至还有人的唾沫没有化开,掺在里面。
他又将膳食放下,走回到原先的位置,继续靠了回去。
那狱卒阴沉地看了他一眼,“让你吃,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祝九風轻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馊的东西了,不想吃。”
外头几个狱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便将祝九風的牢门打开,进去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狞笑道:“祝大人,你还真以为你还是祝大人啊,那么多死囚犯的命搭在你身上了,你以为你还能翻身不成?今天这饭你不吃也得吃!”
祝九風笑,“是我先前行事太张扬了是不是?你们是被哪位大人给买通的呢,是刘大人……还是章大人?”
也不知他说中了哪个,那狱卒竟脸色一变,看着祝九風脸上的笑容,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让他顿时疼到直不起腰来。
大抵是他开了个好头,旁边几人顿时也跟着上手上脚,将祝九風一顿好揍。
祝九風蜷在地上,像个沙袋一般,半分反应都给不出,倒叫人气性儿更高。
“你给我吃——”
那狱卒端起那饭菜便抓在手里往他嘴里堵去。
祝九風死活不吃,那饭菜全撒在了地上,狱卒反倒累得气喘吁吁。
祝九風擦去脸上的菜汤,将唇角那股馊味也慢慢抹去。
几个狱卒忽然又慢慢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真是看不出来,祝大人还挺爱干净的……不过这监狱里头也没有什么水,就让咱们几个来帮祝大人给洗洗干净好了。”
他们嬉笑起来,围着祝九風解开了裤带,朝他身上撒尿。
祝九風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他们笑着提上裤子,“别看着祝大人在大人的位置上做得是光鲜亮丽,但他对这种事情还蛮熟练的,倒是知道要护着头呢。”
说罢便哄笑一团。
但是他们笑着笑着,很快便发现这里头竟有一道轻柔无比的笑声。
待他们慢慢察觉停下来后,这道低沉的笑声就更加明显,竟只剩下了祝九風一个人在笑。
“祝九風,你笑什么?”
祝九風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只有狗才会往人身上撒尿,还沾沾自喜。”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便被人一脚踩中了脑袋。
对方狠狠拽住他的头发,冷笑道:“是吗,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外边是万里晴空,碧空如洗。
秋梨却蓦地感到心口微寒。
“秋梨,你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宝婳轻声关怀。
秋梨缓了缓,身上那股莫名的感觉才散去,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宝婳,你果真不同我回将军府去了?”
宝婳想到还在生气的梅襄,连忙摇了摇头。
她要是这时候离开他身边,只怕他是真的很难再哄好了。
“秋梨,圣上他要你去他身边伺候,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宝婳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秋梨看向她,她才又迟疑说道:“我只是觉得,许多事情不该那样巧合,你是祝大将军的妹妹,也是祝九風的妹妹,圣上他留你在他身边,会不会……”
宝婳不是很懂朝堂上的事情。
可秋梨作为当初平息叛乱两大功臣的妹妹,天子他为何心血来潮,会想要让秋梨去伺候他?
而且,宝婳离那太监最近,可那太监却先将托盘递给了秋梨。
可也许……太监是看身份挑人,也许不是……
秋梨见她为自己忧心,不免笑说:“宝婳,就连你也要开始去揣摩这些事情了吗?”
宝婳见她话中揶揄自己,心口那团疑云又立马散了,对秋梨轻声道:“秋梨,我只愿我们往后都好好的。”
她也只是经历得事情有些多了,很难不去开始联想。
她也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而已。
马车到了分岔路口上,秋梨便下了马车,上了祝家的马车上,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到宝婳到府里时,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梅襄,他却并不在屋里。
“二爷他在浴房里。”
他这些日子伤口不能沾水,所以用巾帕清理身子反而清理得更是勤快起来。
宝婳微微诧异。
二爷他还真是……比她都还要爱干净啊。
她推门走近浴房里,绕过一道水墨屏风,便瞧见梅襄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他身上披散着一件雪白里衣,露出精壮白皙的胸口,叫人看得微微眼热。
她转开目光,瞧见他脸上还覆了块白帕,长发散在一块细布上,似乎在等头发干透。
宝婳走到躺椅旁半跪在他身旁,便瞧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分明已经睡着了过去。
他才沐浴过,身上正是氤氲着水汽,鬓角湿润,尤其是那张薄唇,似被热气蒸得微微发红,竟也如花瓣般,颇是诱人。
他是真的很好看,不生气,不发火,尤其是安静睡着了的时候,他的睡容便足以叫宝婳挪不开眼。
可惜他平日里太凶,像一朵霸道的食人花,只会咂巴着嘴露出獠牙来饮血吃肉,看得宝婳甚是心惊肉跳。
宝婳看得久了,愈发脸热,她鼓足了勇气才凑到他唇边偷了个香,发觉他的唇竟也是软绵的。
只是她往日里都被他压着迫着,他这样安静地给她亲一次也没有过,叫她偷了一口竟十分稀罕,心口也似揣了个小鼓一般,哒哒作响。
她忍着急促的心跳,正要退开,下一刻梅襄却摘开了脸上的白帕,那双冷清的眸子便冷不丁地对上了宝婳做贼一般的视线。
宝婳僵了僵。
她……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他还生着她的气,还没同她和好呢,这会儿她偷偷亲了他一口,竟显得她十分尴尬。
“我刚瞧见二爷嘴边有根头发,才帮二爷拿开的。”宝婳甚是心虚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