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不该质问他:“你凭什么?你所有的一切——今天所得到的所有成就,都是由我而起——你凭什么,拿什么,来与我两清?”
可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好像——对她来说,他根本无足轻重。
但不对!不对!
她明明是一个那么温柔,那么柔软的人,他永远都记得她的眼泪。她抱着他,充满了不舍和眷念。
她说,他从没有让她失望过。
——都是无情道!!
就像是在半空坠落的人,突然找到了一个绝妙的落脚点,毗沙摩心中的愤怒与憎恨,全部都朝着上阳门席卷而去——这个伪善的门派!
说什么除恶扬善,说什么为民除害,说什么光风霁月,说什么高洁无尘……
放屁!统统都是放屁!
还不是为了力量,就能将自己门下的弟子,毫不留情的推入火坑!
明明都已经准备断绝关系,方才说的那么冷酷决绝,可心中思绪万千,毗沙摩又忍不住道:“师尊……你对无情道,到底了解多少?”
“怎么?”
得了她一句回应,哪怕如此简短,毗沙摩也顿时激动道:“无情道……强行剔除人的七情六欲,绝非正道所为,不过是为了短时间内获得强大力量的邪魔外道罢了!”
玉襄:“……”
她想着:魔教教主说别人邪魔外道……这是什么黑色幽默……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毗沙摩没有察觉到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令玉襄有些惊讶的是,她似乎在他幽深、沉沉望来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隐蔽的痛苦。就好像……被父母抛下的孩子一样,无措而惊惶。“你以前……不会想要丢下我。”
玉襄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么,毗沙摩,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
他想要的,她并不是不懂。他想要她站在他的身边,到他那边去,支持他,信任他,关心他。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终于,毗沙摩在短暂的沉默中,得出了自己的意愿。
他默然的望着玉襄,心想,我宁愿你恨我。
“给我看看你的决心,师尊。”他声音低哑的开口了,“你想要从我身边离去,想要将我推远的决心……如果你坚持,要与我彻底分道扬镳。我会让你直面,你最害怕的东西,最绝望的场景,最让人崩溃的绝境,然后,我就把你的师兄,你的徒弟,还给你。”
然后……彻底耗尽我们之间所有的情分,下次再见面,就只有魔教教主,和广寒峰峰主。
“如果你坚持。”而玉襄看着他,语气温和:“我害怕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最害怕、唯一能将我击溃的,只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找不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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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毗沙摩将伏凌和樊湘君藏在了神像的眼睛里。
玉襄只是抬头望了一眼, 便感觉到了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眸中,多出了什么东西。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毗沙摩,但后来才发现,她能付出的精力,也许只够刚刚触碰到他的内心, 却无法扭转他的轨迹。
她想, 如果有一个人, 可以一心一意的守着毗沙摩,也许他是可以回到正道上的。但一颗心,只有拯救一个人的力量。
玉襄无法背弃自己的师门,也永远不想让自己的师尊失望。她无法全心全意的关注着毗沙摩一个人,就必然要作出取舍。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感觉得到——有时候, 他想要的, 也许不过只是一个拥抱,一个微笑, 又或者一个亲吻。
但师尊……无论是太逸,还是伏凌, 都不可能允许。
毗沙摩需要的东西太多, 而她能给的……或者说, 能分给他的,又太少。
说着什么, 想要他走到正道上来, 说想要改变他, 好像自己可以拯救他似的,可一旦和伏凌有了冲突,她却立马放弃了他……
这样的半吊子,说起来竟让玉襄感觉有些歉疚。
也许这就是她同意了他的游戏,而不是直接与他翻脸动手的原因。
而转瞬之间,她面前就变得一片漆黑,毗沙摩、神像、寺庙,全部都化作了虚无,然后玉襄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一片没有任何光线可以抵达的深海之中。
据说,海底有一个无底深渊,名唤归墟。那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一片虚无,是所有生命、时间、乃至空间的终点。
它意味着毁灭,即便是渡劫期的大能,都无法轻易逃脱,一旦靠近,便会被无形的力量所捕获,只能身不由己的向它坠落,慢慢绝望。
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步步崩解,于是你开始感觉不能呼吸,没有氧气的感觉让你眼前发黑,痛苦的开始挣扎,宛若凡人一样无力与脆弱。
你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海水强大的压力之下,慢慢粉碎成齑粉,这时候,修士往往会放弃挽救自己的肉身,而试图将元神逃离躯体。
然而魂体一旦离开身体的保护,却会以比之前迅速千百倍的速度,扯入归墟中心。
你的意识将永远被困在这永夜之处,没有希望,没有救赎。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永恒而绵延的痛苦,与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