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前两日还高高在上的人,眼下比他们下人还不体面地跪在地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冷氏真就是一个姨娘。
在嫡妻面前,再体面的姨娘也不过是个妾室。
明语自发地站到自家祖母的身边,安嬷嬷指挥下人搬来桌椅扶着卢氏坐下,还命人沏了一壶茶水。
这架势,定有大事。
天寒地冻,冷风一吹所有人都缩着身子。冷氏衣裳单薄,为了突显自己的诚心,也为了让别人看到卢氏的刻薄,她故意穿得又单又素。
她原以为,卢氏不想看到她,她做足姿态后就会被赶走。也想过,国公爷听闻后一定会赶过来。只要国公爷看到自己的模样,一定会更讨厌卢氏。
千算万算没想到,一箭双雕两个打算都未成。
她再缩也不暖和,凉风刺骨,直往骨头缝里钻。想装晕过去,又想知道卢氏接下来要做什么。强撑着身体,如霜打的白花瑟瑟可怜。
卢氏看着时辰差不多,递给安嬷嬷一个眼色。
安嬷嬷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照着册子上的名字念,命念到名字的下人都站到另一边。不大会儿,下人们已分成两堆。
小冷氏和华氏还是云里雾里,冷氏却是听出了门道,心下大惊。
那些叫出名的下人有一半是她的人,另一半是君氏的人。卢氏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想把她们的人全部清除掉?
“叫出名的这些人,死契的全部发卖,活契的都赶出府去,不再留用。”
“老夫人…”
“老夫人…冤枉啊!”
那些被点出名来的下人惊呼起来,呼拉拉跪了一地,有喊冤的,有不服的,很快就乱成一片。冷氏心沉得厉害,她万没有想到卢氏手段如此之狠。
吵闹声实在是大,卢氏微敛着眸,猛地一掷杯子。清脆的响声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惊,那吵闹之声顿时消失,变得鸦雀无声。
“这些年我不问府里的事,你们当我眼睛也瞎了耳朵也聋了吗?我不管事多年,你们是不是早就当我是个死人!”
众人低头,不敢接话。
卢氏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像刀子一样。
“我不愿使内宅手段,不是因为我不会,而是因为我不屑!我出身崇远将军府,见得最多的就是明刀明杖,最不喜的就是小人使阴招。你们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当我什么都不会吗?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往后要是让我再看到府里有欺上瞒下暗使绊子阳奉阴违乱了礼数的事情,休怪我不顾你们的体面!”
这话明着说给下人们听,可在冷氏听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上牙磕着下牙,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身冷,心更冷。
难道她就这样输了吗?
不,她还没有输,她还有儿子,她不会输的!
卢氏缓了一下脸色,教导明语。
“明姐儿,你记住祖母的话。你是国公府的大姑娘,走出去谁也不敢小瞧你。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外面,要是有人胆敢算计你,你不必与她们来虚的,当场打回去,万事有祖母和你爹给你兜着。”
明语心受震动,低头应下。
卢氏满意地看着小冷氏心虚的眼神和所有下人们看明语的恭敬目光,她就是太重脸面,才会经历这些苦难。
她的明姐儿,万不能像她一样。
转头看了一眼安嬷嬷,安嬷嬷心领神会又拿出名册,一个一个的说起来,“李有才,上月纳妾一名花银三十五两,半年前置办一间两进宅子,用银五百三十两。一个厨房的采买管事,月钱不过一两五钱,便是不吃不喝,一百年也置不下这些东西,请问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成婆子,前些日子听说你给孙子做满月,叫的居然是香满楼的席面,你一个灶下的婆子,哪里来的银子摆这样的排场?还有张五,一个小小的门房都敢与内院里的丫头有染,败坏国公府的名声……”
但凡是被点到名的,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冷氏觉得自己更冷了,那种冷先是从外面渗进骨缝中,再从骨缝钻进心里。由内而外,没有一处不冷,冷得她浑身直哆嗦。
原来这些年,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卢氏的眼皮子底下。
她不敢抬头,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候她刚进府,早已耳闻卢氏的威名,人人都说将门虎女,卢氏与寻常的女子不一样。
后来,她得了国公爷的心,卢氏竟然没有为难她,反而和国公爷越发的生分。彼时她在想,什么将门虎女,也不过尔尔。
再后来,这府里成了她的天下,她伊然成了府里的老夫人。她便再也不把卢氏放在眼里,不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对手。
宫里的皇后是一个原因,卢氏身边的人是一个原因。便是没这两个原因,她也没打算弄死对方。因为本朝有令,妾室不能抬妻。与其国公爷会再娶一个厉害的妻子,她还不如让卢氏占着这个位置。再者她想让卢氏亲眼看到她的风光,永远活在她的风光之下。
谁成想,她大意了。
卢氏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服的?”
众人跪着,拼命想着活路。
突然有人看到了冷氏,大喊出声,“老夫人…不是我们做的,是冷姨娘…是冷姨娘指使我们这样做的…”
冷氏震惊,没有抬头,没有辩解。
然后有人列举出了证据,条条清晰,字字指向冷氏。冷氏浑身抖着,冷入骨髓。她一遍遍地问,国公爷怎么还没来?
“冷氏,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卢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她终于抬起头,看向那个远远高坐着的女人。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把这个女人踩在脚底下了。
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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