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哪会再让此事耽搁下去,当即与太子计议,筹划尽早动手。而后又以祖父身体不适为由,火速回了趟魏州,说服武安侯爷假托病重,暂且把身在灵州的堂兄召回来——前世两虎相斗,梁元辅派了长子去灵州照应,暗中协助,梁靖是知道的。如今既打算拼死一搏,自须将武安侯府从中摘出来。
如是忙碌一阵,到二月中旬,灵州那边便有了动静。
……
有玉嬛洞悉内情,在旁协助,韩林很快便摸清了徐德明的底细,而后以动制动,迫得徐德明阵脚稍乱,露出不少破绽。
随后,将这些事尽数捅到了都督李辅跟前。
李辅虽上了年纪,却仍景明帝帝信重,有极坚毅的忠君报国之心。见韩林将线索证据都摆到面前,哪能不怒?一面派了两位亲信暗中查证,一面便格外盯着徐德明的动静,恰巧那边被韩林逼得露了马脚,当即捉个现行。
——结党营私、谋夺军权,这在永王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在李辅而言,却已是大逆不道的心思。
随即,这位老将便具本陈奏,将这些事都报到了景明帝那里。
景明帝坐镇朝堂,哪能不知道两个儿子夺嫡时的诸般的心思?君臣这么些年,他对李辅那根直肠子也算是知根知底,虽恼怒于永王大胆的行径,却也怕里面有猫腻,便派亲信前往暗访。
这一查,桩桩件件,俱是实打实的事,证据确凿。
这些奉密令行事的钦差还没走远,徐德明便察觉不对,辗转探到风声后,彻底慌了。
结党营私、谋夺军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罪名,哪怕他尚未做出太多有损朝廷的事,追究起来,革职问罪是跑不掉的,没准还需吃十几年牢饭,或是发配苦寒之地服役,再无翻身之日。
原本是想搭着萧相的船挣一身富贵,谁知事没办成,却落得这么个罪名,徐德明心神不宁地想了半日,觉得事已至此,以萧相那行事,未必真的会尽力保他。
若老实认栽,不止挣不到前途,下半生还得背着罪名穷苦度日。
他心里惊慌,苦思出路,便在此时,有人给他指了条富贵险中求的路——
投匪。
这当然不是没名没姓地投匪,而是明目张胆地去做,要惊动朝堂。
如今世道虽还算太平,但世家势大,盘剥百姓,却已是各地习以为常的事。老百姓有温顺的,亦有生而悍勇的,似灵州这等地方,因临近边塞民风粗犷,加之气候颇为干冷,不似别处富庶安逸,吃苦的百姓太多,便格外难管束。
等世家盘剥得愈来愈厉害,官服赋税日重,许多人便愤而投匪,混口饭吃。
久而久之,流匪们拉帮结派,有了数处匪窝。
这些土匪们虽说装备不似军中器械精良,却都好勇斗狠,又不像军中纲纪严明,行事便格外猖狂。官府数次剿匪都无功而返,反而纵得土匪声势日盛,大有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架势。
若徐德明带着部下精锐投匪,将几处匪窝勾结起来闹事,只要能扛过官服剿匪的军队,朝廷必定会有所忌惮。届时,朝廷无力剿匪,又怕百姓跟着闹事动乱,必会行招安之策,将闹事的匪首们召回去做官,重新做个相安无事的局面。
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许多先例,只要徐德明找朝堂故旧这般提议,事情必定能办成。
如此一来,徐德明不止无需问罪,还能保住富贵,再谋出路。
一番话滔滔说来,口若悬河,画了个又大又好吃的饼。
徐德明武夫出身,本身又不算太聪明周全的人,满心里怕革职问罪,又想不到好的出路,听见这提议,顿觉眼前一亮。
他身在灵州数年,对当地匪类的情形当然极为清楚。那些匪窝仗着山势之力,一群乌合之众说聚便聚、说散就散,朝廷数次出兵都拿他们没办法,若他带几位得力的亲信过去,又有在灵州经营数年的亲友势力,到时候必定能抗住剿匪的大军。
只要朝廷杀不死他,他这儿又闹个不停,招安的事便指日可待!
如此一想,顿觉此计别出心裁,甚是精妙,当即部署一番,带着几位铁了心跟他混的部下欣然投匪。
……
京城里,景明帝瞧见密探报到的消息,盛怒异常还没来得及处置,另一道奏报便飞到了跟前——徐德明谋事败露,带着部下亲信兵马,竟自投到山匪窝里去了!
这消息传来,举朝皆惊。
景明气得帝狠狠砸了好几副茶盏,当即命李辅整治兵马,发兵剿匪。
李辅上了年纪,已然不及从前骁勇,平素里喝着药汤整治军务还算稳妥,真要提刀上战马,却早已不似从前威风。他手下两位副手,徐德明已然投匪,韩林有心把事情闹大,激起景明帝满腔怒气后狠狠坑永王一把,哪会使出全力?
再往底下,虽也有能打仗的,却因徐德明带走几位、韩林藏了几位,战力便损了五成。
从二月底到三月中旬,李辅连着三番整兵剿匪,却都无功而返,反倒损兵折将,底下的先锋们伤了大半,连他都觉身体不支,倒在了榻上。
接连战败的消息传来,土匪气焰愈发嚣张,而朝堂之上却颇为萎靡。
景明帝对此很是头疼。因灵州北临边塞,南接京城,不敢轻易调两处兵马去跟那一伙土匪较劲,而在灵州境内,兵马虽不少,却没个得力的将领,这般没头苍蝇般打下去,得不偿失。
朝会上,便有人试探着提议,说土匪闹事虽可恶,毕竟也是百姓子民。既凶悍男对付,不如招安过来,为朝廷所用,将招安来的兵将分散派往南北各处,拧紧的绳化为一盘散沙,便再没了跟朝廷较劲的本事。
届时不止添了朝堂兵力,也能不费一兵一卒,除掉那祸患。
这提议说出来,景明帝脸色颇为难看。
群臣们既不敢附和,也无人反对,一时间鸦雀无声。
便在此时,太子越众而出,道:“朝堂有朝堂的法度,军中有军中纲纪。徐德明犯了朝堂律令,转而投匪,这是该当斩首的大罪,焉能招安再用?灵州兵粮充足,只因李都督年迈,又有徐德明从中作乱,才致剿匪不力。儿臣举荐一人,可平定此祸乱!”
他说的斩钉截铁,似对此事极为笃定。
原本景明帝沉目盯着御案的景明帝骤然抬起头来,“谁?”
“儿臣身边的梁靖。他曾在军中历练,履立军功,又通晓兵法韬略,颇有计谋。儿臣已与他商议过,他对此很有把握。”
这话说出来,景明帝便如久旱之后终于盼得春雨,稍稍展颜。
待朝会散后,便将太子和梁靖召往麟德殿单独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