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长房只有她们姐妹俩,分家不用分这么多的。
端木纭正要开口,就听端木朝气急地反对道:“父亲,如此分家不公!”
端木朝气得眼睛都红了。
岂有此理!
他们可是嫡子,怎么能和庶子一般待遇!
“虽然大盛律是如此规定的,但是按大盛律,长房是绝户,家产没有长房的份。”端木朝义正言辞地说道,端木期也是频频点头。
按照大盛律,女子是没有继承权的,最多也就是出嫁时给一笔嫁妆罢了。
所以若是长房绝户,那继承权是要顺延下去的。
端木朝振振有词地说着:“大哥走得早,我才是家中长子!”
言下之意是应该由他来继承家中一半的产业。
端木纭又闭上了嘴,樱唇紧抿。原本想说的话也不说了,既然二叔父说祖父分家不公,她这个时候说长房可以少分点,岂不是坐实了祖父分家不公吗?
前方的端木宁神色微妙地看着端木朝,心里唏嘘。
他这才有些明白端木宪为何坚持要分家了。明明方才端木朝还坚定地求着不要分家,求自己劝端木宪,现在就觉得“分家不公”了。
面对或哀求或质问或反对的几个儿子,端木宪还是不为所动。
端木朝看着端木宪那不动如山的样子,心中更怒,反问道:“父亲,您这么分家,难道是想把二房也分出去吗?”
端木朝这么一说,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端木宪不会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吧?
端木朝越说越激动,脑子里轰轰作响,再次质问:“父亲,难道您是指望长房这两个丫头给您养老送终吗?”
端木朝说这番话其实多少有几分一时冲动的味道,可是话说出口后,他突然心念一动,暗道:莫非父亲是动了给端木纭招赘的念头吗?
十之八九了。
端木纭这丫头恐怕也有这心思,也难怪留到十九岁了都还不嫁!
荒谬,简直是荒谬!
这世上有哪门哪户是自己有儿子,却非要留着孙女招赘的?!
端木宪看着端木朝阴晴不定的眼睛,语气还是那般平静,又道:“二房、三房、四房和五房都分出去,我养老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这一下,端木宁都惊住了。
满堂死寂,鸦雀无声。
其他几房的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端木宪,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端木宪毫不在意,接着往下说:“阿珩过继到长房。”
众人更惊,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端木纭迟疑地看了端木绯一眼,终究没有反对。
之前,她反对三房把幼子过继到长房,是因为三房根本就是利欲熏心,觊觎父亲以命换来的世袭三代安远将军的军职,其心不正。
可端木珩不一样。
而且……
端木纭又看向了上首的端木宪,眸色幽深。
与祖父相处了这么多年,她对祖父也有些了解,祖父不会随便做这个决定,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端木纭拉住端木绯的手,抿唇不语,由着长辈来处理这件事。
“不行,绝对不行!”端木朝简直要疯了,扯着嗓门反对道,“父亲,哪里有把我的嫡长子过继给别人的道理!”
“……”端木宁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这二弟委实也太不按理出牌了。
端木珩也是愕然,怔怔地看着端木宪,神情复杂。
端木宪依旧神色平静,气定神闲,仿佛全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老二,从古至今,分家只有父母做主,从来没有子女做主的份!”端木宪冷冷地说道,“要是你们谁觉得分家不公,那可以请京兆尹来府,依大盛律来分家。”
端木宪的语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端木朝好像哑了似的,一时语结。
端木宪的主意乍一听荒谬,但是实际上却有可行性。
本来长房绝户,端木宪把家产的一半分给长房是不合律法的,但是现在如果端木珩过继给长房,那么长房就有嗣继承了。
这完全符合大盛律法。
就算他们请京兆尹过来又有何用,也就是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让他们自己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疯了。父亲他真的疯了。
端木朝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只能咬牙道:“父亲,我不同意过继!”
“我绝对不同意过继!”
端木朝强调地又说了一遍,转头朝跪在他右后方的端木珩看去,催促道:“阿珩,你快跟你祖父说你不同意……”
然而,端木珩似是失魂落魄,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仿若未闻。
端木朝突然噤声,想明白了什么。
莫非长子是乐意过继的?
“阿珩,是不是你媳妇挑拨的?过继是不是你的媳妇的主意?”端木朝声音冷厉地质问道,咄咄逼人。
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觉得一定是季兰舟吹枕头风,挑拨得儿子疏远了他们二房。
是了。
就因为小贺氏从老家送了丫鬟来,这善妒的季兰舟就小家子气地记恨上了,挑拨儿子过继,不然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提出把端木珩过继给长房。
对了,这肯定是端木珩的主意,肯定是他跟父亲说了这个主意。
“丧门星……”端木朝含含糊糊地嘀咕道。
这季兰舟就是丧门星,难怪她的外祖家还有她的父母都被她克得要么早死,要么家破!
还有上次,她也没滑胎,也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就挑拨得儿子为了这事连自己这生父都埋怨上了,现在又变本加厉,她这是要把他们二房给拆散了!
“我当初就说了,不该娶那个丧门星的。”端木朝激动地叫嚣道,“你真是读书读傻了,那么个丧门星就哄得你连父母都不要了。有了媳妇就不要爹娘了吗!不孝子!”
端木朝越来越激动,形容癫狂,一根手指几乎快点到端木珩的额头上了。
端木宁看着端木朝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变脸”,心里更唏嘘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以前只看二弟端木宪堂堂首辅风光得很,没想到家里都乱成了这样了!这家里都乱成这般了,是得分家,远的香,近的臭,要是不分,只会更乱。
说不准自家人斗来斗去,反而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二弟一个人,上要管朝堂,下要管阖家老小,也是不容易啊!
端木宁心中暗暗叹息。
“啪!”
端木宪一掌重重地拍在案头,抬手指着端木朝道:“够了!我说的话,还有你置喙的余地!你眼里还有没我这个父亲了!”
“无缘无故,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往自己儿媳身上按,你就是这么做人公爹的?!”
“……”
端木宪毫不给端木朝留面子的声声厉斥。
正堂里,只剩下端木宪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皆是噤声。
“……”端木朝被端木宪骂得不敢说话,眼神里明明暗暗,脖颈更是浮现根根青筋。
他心里不服气,却忌惮端木宪的一家之主的积威不敢吭声。
端木宪也看得出端木朝不服气,懒得再多说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转头看向了与他一案之隔的端木宁,又道:“大哥,劳烦你这两天在我府中先住两天。我会尽快把府中的家产理理,请大哥做个见证,过几天回通平镇老家开祠堂。”
“那我就在府上叨扰几日了。”端木宁立刻应下了。
端木宁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先去客院休息了,其他人也都被端木宪三言两语地打发走了,只留了端木纭的、端木珩和端木绯三人说话。
其他几房的人拖拖拉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须臾,正堂里就空旷了下来。
端木宪长叹了口气,仿佛突然间老了好几岁似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满脸疲惫。
曾经他也想着子孙满堂,四代同堂,这是家族兴旺的象征,却没想到自家会走到这一步,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要分家,阖家闹腾得这么难看!
家和万事兴,家不和万事衰。
既然家已经不和,他也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好歹别让长孙被他那对不着调的父母给耽误了!
长孙代表的才是他们端木家的未来!
想着,端木宪的神情就带上了几分郑重,把端木珩叫到了跟前。
他拍了拍端木珩的肩膀,看着他正色道:“阿珩,以后你承袭长房,纭姐儿和四丫头就是你的嫡亲姐妹了,就算以后两个丫头出嫁了,你们也要守望相助。”
思及端木纭和端木绯的亲事,端木宪又忍不住想到岑隐和封炎,神色更复杂了。
端木珩乌黑的眸子里似清澈又似幽深,瞳孔中翻涌着异常复杂的情绪,须臾又沉淀了下来,腰杆笔直如风雨中的松柏。
他微微转身,朝向端木纭和端木绯,作了个长揖。
意思是,他同意了过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