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之不武?你冤枉我祖父通敌卖国、你害死我聂家两百多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卑鄙无耻?!”少年敏捷的从高檐上一跃而下,到了冯立的跟前,用手中的长剑指着他的心口,怒道:“我无日无夜不想杀了你报我聂家的血海深仇!今天你死在我的手里,也算是不冤枉了!”

冯立看着那冰冷的剑锋,看着那少年愤恨的脸,身体的感觉渐渐变得迟钝了,他从未想过居然有朝一日他手段通天的冯太保居然会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臭小子手下,也未曾想过,他半生荣华竟会在聂缙的手上终结,他不甘……不甘啊……他还要出宫……他还要召集旧部……他还要当皇帝……然而……他的身体已经麻木的没有了知觉,思绪也停留在“皇帝”那两个字上。

身体仰面重重的向后倒了下去,他一双眼冰凉凉空洞洞的望着湛蓝的天空,便是死了依然是不甘。

聂缙看着他倒下,此时已经是累极,他握着剑的手无力的垂下,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虚脱一般的半跪在尸体前面,他仰头望天,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那白云随风变换着形状,风轻轻的吹着,吹拂着他耳畔的乌丝,随着风吹来的还有几许淡淡的梅香。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仿佛昨日他还偎依在母亲膝下,今日却只能拿仇人的尸体祭奠先人。

想到家人想到母亲,他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

他即便是杀了仇人,可是他的家人依旧一个都回不来。幸好,幸好他还有绾绾。

半晌,他提着剑站了起来,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转了身向前庭走去。

蔺辰赶了过来,看到聂缙一愣,再看那冯立竟然已经冰凉凉的躺在地上,无半点声息。聂缙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同他擦肩而过。

蔺辰赶到尸体前一看,发现冯立嘴巴乌黑,脸上一道血痕,竟是中了剧毒的剑而死。

他大惊失色,回头看那银甲少年男子的背影,他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中。

他的手一抖,竟平生第一次感觉,这少年好可怕!他竟一个人杀了冯立?!

那个曾经仿佛不可逾越高高在上的冯太保,死在了这个年纪还不满十八的少年的手里!

倘若假以时日……

蔺辰心中一颤,聂缙,好厉害的角色!

昭和几乎要望穿秋水的时候,终于看到那人出现在视野里,她飞奔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欢喜道:“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聂缙定定看着她,她的模样是那般鲜活、神采是那样飞扬,看着这样的女子,他方才冰凉的心渐渐有了温度和活气,他轻柔而疲惫的说:“冯立,死了。”

昭和长长松了一口气:“那个祸害总算是死了,也不枉费我们这一段日子煞费苦心的筹谋!”

她抚了抚聂缙的肩膀,看他神色凄惶,知道他想起家人心里难受,柔声劝慰,“择日我同你一起去祭奠你的家人,可好?”

男子抬头动容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羽林军带回了冯立的尸体,从冯立的身上搜出了左军金豹令交到了昭和的手中。

她看着那半边金豹令勾唇一笑,倘若两枚金豹令合在一处,她便能控制整个羽林卫,不过……她不会这样做。

林氏下了天牢择日处斩,昭和有言在先,便饶了她的父母亲族。

元和帝在养心殿里惊魂未定,听闻冯立死了,他抚着心口叹息了两声,他陪了自己这么些年,如今他突然就死了,不在了,虽然是死有余辜,可是瞧着这养心殿竟觉得空空的,无端的凄凉。

“唉!”他又叹了一声,想起林氏,想起那个他期待却子虚乌有的孩子。

他难受的靠在床边,即便是蔺贵妃在耳畔百般劝慰依旧觉得浑无生趣。

昭和走了进来,她看了蔺贵妃一眼,“本宫有话要同皇弟说,贵妃还请回避一下。”

蔺贵妃有一丝不悦,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她是因为利益关系同昭和合作,但是并不代表她喜欢这个飞扬跋扈的长公主。如今她也算的是自己人,昭和竟然还要跟皇帝说私房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蔺贵妃神色温和的点头,起身向外走去,却回头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不知道昭和到底要说些什么。

待蔺贵妃出去,昭和才拉着元和帝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难受,我知道。”

元和帝抬眼看她,悲伤的摇摇头:“朕真的不明白,朕难道对他们不好吗?朕那么信任他们,他们一个个的要骗朕、要害朕、想要朕的性命!一次又一次的伤朕的心!”

昭和劝道:“他们只是被权利迷了心罢了,不怪陛下,要怪就怪他们的心魔。皇弟无须挂在心上,好生的养着身体罢了。”

元和帝想起昭和编的那出易主的戏码,突然问:“皇姐早就知道了?”

昭和一怔,道:“只是前几日知道的,奈何冯立那厮一手遮天,所以不得不如此为之。”

元和帝突的盯着她看,目光诡异:“皇姐……是怎么知道的?”

昭和攥紧了手心,沉声道:“我瞧见林氏的样子便起疑,又去查了赐寝的花册,暗暗访了太医才知道的。”

元和帝仿似松了一口气般,浅笑道:“看来还是朕多疑了。朕早知道皇姐聪明睿智,没想到竟还有查案的才能。朕还以为……还以为皇姐是在皇宫之中广布耳目,这才知晓的呢。”

昭和面色微微一僵,立即恢复了正常,笑道:“怎么可能?再怎样,我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元和帝看她神色如常这才放心,握着她的手叹道:“唉,朕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辛亏还有皇姐对朕真心真意。”

昭和浅浅笑了一下,勉强掩饰住心底的尴尬。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金令,正是那左军金豹令:“这个还是交还皇弟,轻易不要再给别人了。”

元和帝看到那枚金令脸上笑意更浓:“便是都交给皇姐,朕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昭和推辞:“那怎么可以?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天下。”

元和帝见她不收这才将金令攥回了手里,待她越发的亲近了。

出了宫门,昭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经历此事,恐怕皇弟疑心会越发的重了,刚才他故意要把左军金令交给她,不过是想试试她野心到底有多大。

她摇摇头轻叹一声,回头,看那养心殿飞檐斗拱、雕花砌玉,华丽而庄严的矗立在那里,她蓦然觉得,这皇宫于帝王,又何尝不是一个牢笼?

她方才还跟皇帝提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若是成了,聂缙怕是要高兴的睡不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