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驾一身玄色劲装, 头顶同样玄色发带束发,宽肩阔背,双腿矫健又修长。他一面低头忙着清点自己身上的绳索、烟火棍,大刀、匕首、飞爪、钢针、几包毒粉与解毒-药,一面头也不抬朝赵桂斌问话。
“桂斌对灵钟寺可还熟悉?”
赵桂斌才将他与冯驾的马藏去了山坳里的一棵老榆树下,就赶过来与冯驾碰头,跑出了满脑袋的汗, 便抬起胳膊擦着满脸的汗。“还算熟悉吧, 前段时间才跟着勇子来这里抢过头炉香。”
“大人,你就这么肯定这庙里有猫腻?干嘛不直接带人来堵了前后山门, 给他一通清查, 不也一步到位了吗?”赵桂斌疑惑, 便向冯驾吐露心中所想。
冯驾笑,“一通清查也是办法, 只是……只是, 我怕是对世子夫人不大好。还是我自己先看看再说。万一真是冤枉了那寺院主持了呢?”
赵桂斌明了, 原来冯驾担心世子夫人若真有事, 被旁的人知晓了会坏了她的名声。毕竟李霁侠不是普通人,冯大人仔细一些也是能理解的了。
赵桂斌继续发问,“大人,咱们怎么找人呢?毕竟这灵钟寺也有逾千亩了。”
冯驾直起身来,皱着眉头望了望不远处,灵钟寺的巍峨山门笼罩在黑夜的轻纱薄雾里,缥缈又朦胧。
“咱以天王殿、大雄宝殿一线为轴,你清查西边,我清查东边。若发现世子夫人无碍,则任由她留宿寺中,你我二人轮流替她值守几个时辰便可,如若发现不妥,则将她直接带走,三发烟火为号,另一人负责吸引寺院僧人注意力,并协助撤退。”
“是,大人。”
冯驾紧了紧自己的腰带与护腕,冲赵桂斌颔首,“前方便是山门,咱从旁包抄去那山门后的林子里看看……”
……
冯驾才刚进这片林子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一片高大的桦树林,沿中轴通往灵钟寺的青石主路,整齐排列,绵延数里。在林中,透过稀疏的桦树枝,冯驾分明看见主路上被设了路障。
大树被砍倒横卧路中央,平整的地面突然多出来一堆枯树叶。一眼望去,还未到寺院大门,短短的一段引路上这样的路障竟然还不止一处。
“桂斌……”冯驾抬手拉住了赵桂斌的胳膊。
他自鼻腔里冷哼一声,“这寺院的值夜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
赵桂斌也看见了,当下便暗暗称奇,路障都来了,这是要密谋造反了吗?这千年古刹莫不是想自寻死路了。
“我开路,你跟我后面,若有人拦我,帮我处理掉。我先进寺院,你负责望风,等我号令,我带出世子夫人后,你替我断后。”
冯驾显然知道情况不太妙,虽然他不清楚一帮僧人劫持薛可蕊的目的何在,但这古怪的灵钟寺断断再留不得了。
冯驾催身便往庙门方向冲,留下赵桂斌帮他断后。赵桂斌替他截住能通风报信的人,他要尽快进寺院找出薛可蕊,一点也耽搁不得了。
冯驾于林中择路奔行,他走得谨慎,像暗夜里奔袭的豹,林中人果然没有发现有人在这深夜光临灵钟寺了。赵桂斌倒是发现伏于树梢的几名守卫,抬手射出几枚淬毒的钢针,干净俐落将那暗卫拔除。
冯驾很快到了寺门,自然也不会再去叫门。他来到墙下,示意赵桂斌不用再走了,留在当地等他就行。赵桂斌拱手领命,冯驾颔首,转身越过寺院墙,几个起纵,便消失于暗夜的深处……
灵钟寺坐北朝南,绵延逾千亩,冯驾蹲在墙头,望着绵延起伏的房梁心下焦灼。如此多房间,一间一间找去,天也得亮了。不若先寻几处客房,就算盗贼劫人财物也得要先把戏做足了,该住客房的还得备好房间,不会在大殿门口就上手。
这样决定了,冯驾便极目往远处看去,待判定好几处主殿后,他开始向东首的偏殿奔去……
方正幽深的院落一个接着一个,连冯驾也感叹这灵钟寺的格局宏大。灵钟寺的客房分了好几种档次,有院落式的禅院,也有简易的一排排寮房。配备有高贵典雅的花梨木桌椅床柜,也摆放有朴素简单的柴木家具。
冯驾挠挠头,不知道这帮和尚会将薛可蕊归类到哪一种香客。不过今晚留宿寺院的香客很少,冯驾寻了好几处院落并寮房,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香客留宿。此时不到亥时,还有香客在修晚课,这倒是给了冯驾更小的筛选范围,他专挑有光亮的地方走。
来到一处房顶,冯驾如常揭开房梁瓦,侧头往里看,却猛地被唬了一大跳——
雾气氤氲中,一名女子露出莹白如映雪的玉臂,正端坐香汤,云鬓低垂,独自徐徐拂水沐浴。
冯驾默然,轻轻放下砖瓦,转过头去,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又直起身来四下里张望一番。发现这里是一处独立小院,东厢房、西厢房、耳房一应俱全,却都是黑漆漆一片,只有这一间屋子有亮光。
冯驾了然,复又回来重新坐好,蹲在房梁上默默地揉着自己的脸。
看不清这女子的脸,但这是冯驾寻得的唯一一个留宿灵钟寺的单身女客。被分配住进这样的大禅院,定然不会是身上没有二两油,荆枝作钗,粗布为裙的平民女子。大户人家的姑娘媳妇,被独自一人丢在这男人成堆的寺庙,除了那脑子缺根弦的柳玥君,怕是没有哪家大户还能做得出来了。
冯驾想立马冲下去将薛可蕊带走,可是她在沐浴,若等她沐浴完,也不知还来得及来不及?
目前看来,除了进山门那处有些古怪,寺院的禅房似乎都还算平静。可冯驾不敢懈怠,只紧绷着弦打起精神瞪起双眼,趴在房顶替薛可蕊静静地守着。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乱卷的黑云和惨淡的几颗星象征性地挂在天空,四下里很黑。薛可蕊所在的禅院紧靠碧峰山,山上也同样黑漆漆的,山高林又密,愈发显得这家寺院阴测测,图谋不轨。
冯驾并没有轻松多久,便看见自紧靠禅院那面的碧峰山山林里悄么么钻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自暗林里钻出后,便大步流星直奔主题——
他大踏步向紧靠碧峰山这面的禅院走来,光影过处,冯驾看见他头戴毡冠,有珠玉翠羽为饰,额后垂金花,织成夹带,并与发辫合并为一总。来人身着靛蓝色左衽窄袍,腰间金革带,一身异族装扮却也贵不可言。
冯驾屏息,看见此人熟门熟路伸手似乎想要推开冯驾脚下这面窗扇——薛可蕊还在里面沐浴呢……
冯驾倏然发动,他左手指微动,掀开瓦盖,眼到心至,右手紧随其后朝脚下的房舍中掷出几粒飞蝗石。
扑哧一声,屋内烛火尽灭。
眼前陡然全黑,“初来乍到”的异族男子也不避,竟直剌剌朝那紧闭的槛窗扑去……
冯驾大怒,也顾不上多想,一个跺脚便踹开身下一段房梁,滚身翻入黑漆漆的房中。
薛可蕊正在沐浴,刚准备往头发上抹皂角,眼前陡然一黑,耳畔却一阵地动山摇,窗户破了,房梁垮了,自窗外,自房顶先后扑进来两个人!
薛可蕊惊呆了,愣在澡盆里忘记了动作。
眼看自窗外扑进的那人先进屋一步,但屋里实在太黑,那人自进屋后便呆在原地试图分清方位。转瞬间自房梁上掉下的那位明显凌厉了许多,那人对屋中布局似乎了如指掌,还未落地便准确地一脚踢上了先到者的肩。
一声闷哼,扑窗户那位便被后来者狠狠砸上了墙,薛可蕊似乎听到了骨节摩擦的声音。目瞪口呆中,唰啦一声厉响,那被砸的人竟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刀风烈烈作响,打着卷儿朝才从房顶落下的那人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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