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满心满眼的甜滋滋,又怕长青觉得她轻浮,连忙转过头,硬邦邦的说道:“那,那我去看看殿下,你当心啊。”
说完,低下头就往外跑,长青分明瞧见了宝儿脸上那一抹红晕,知道她是害羞了,不由得失笑。
菜市口一连几日都有人被推来问斩,宝儿和孙婆婆出去买菜的时候,走的都是巷子里的小路了,秋雨连绵之后就是干晴,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味蔓延进鼻端,无端端压抑。
京城的气氛似乎很容易被朝堂渲染,闹市街头没了往日嬉笑的孩童,来往的脚步都是急匆匆的,宝儿和孙婆婆走在一起,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没了前些日子的新奇,只想快点回去。
回宗人府的路上要经过官道,官道上没有往来的百姓,偶有巡兵走过,还会上来盘查一番,好在孙婆婆有出入的手令,没几天就在这一片的巡兵里混了个脸熟,连手令也不需要带了。
宗人府在六部最尽头,平日里经常能看到官员出入的车驾,最近却几乎看不到了,一片空荡的死寂里,疾驰的马蹄声擦肩而过。
姬威拉住马,回头看那一老一少的背影,方才惊鸿一瞥,他还不太确定,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时,他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那方向是……宗人府?
“少将军?”章宁也跟着拉住马,“大将军还等着呢,走吧。”
姬威顿了顿,调转马头,淡淡的说道:“走吧,回府。”
大将军府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比起朝廷给他新建的侯府要寒酸不少,姬威在门前下马,门房还没来得及把正门打开,他等不及,大步从侧门走了进去,一路来到正堂。他爹正坐在那儿,读书人似的,手里端着杯茶,淡淡的朝他一瞥。
在西北这么多年,姬威就没见过他爹什么时候衣冠不整过,就是半夜敌袭,他爹也是第一时间盔甲锃亮,常常杀了三天三夜,他甲胄杀得破破烂烂,头盔上的缨子都被削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爹也至多就是染了一点血,军师说他爹这叫儒将——一点都不像亲生的。
“不等通报擅入正堂,还有没有规矩?这要是在军营,看我怎么治你!”姬镇放下茶盏,看姬威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忍不住蹙眉。
姬威笑嘻嘻的,大步走进去,一屁股在姬镇下首坐了,章宁章金跟他惯了,老老实实的在他身侧护卫,姬镇见了,又喝道:“怎么自己就坐下了?这般骄横,等回了西北,我必要跟你章伯父说明,省的两位贤侄受你闲气。”
姬威这就不乐意了,马鞭敲敲靴面,扬眉说道:“章宁章金跟在我身边,做的是亲兵,什么时候将军入席,要先让亲兵坐?”
姬镇和这个儿子八字不对盘,闻言也不跟他废话,只对章家两兄弟说道:“是犬儿怠慢两位贤侄了,两位贤侄坐,都是惯的,还请贤侄多多担待。”
章家两兄弟悄悄打量姬威神色,见他挑眉,顿时汗毛竖立,连声说不敢,其实他们跟在姬威身边久了,并不觉得他态度有多恶劣,反倒是大将军这般温声细语,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行了行了,回来一趟不是为了听你讲客套话的,我还要给姐姐看城外的庄子呢,京城这几年地皮翻了好几番,算起来我手里那点银子,也就够置办个不大不小的,想弄个带温泉的都不够。”姬威掏了掏耳朵,很有几分烦躁的说道。
姬镇见章家两兄弟不敢坐,也不强求,闻言只道:“有家不住,住什么庄子?城外那些地皮鱼龙混杂,东国公养的六房外室都在那,也不嫌寒碜。”
姬威眼睛瞪大了,“他还买得起六个庄子?我的年俸比他高得多,还有这么多年的战利品……”
姬镇淡淡的瞥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不是全让你换军饷了吗?”
姬威就不说话了,西北军的军饷提起来就让人气得发抖,这些年基本就是以战养战,现在呼延被打残了,朝廷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不发,他还是主将,在西北一日三餐也难得见荤腥。
“刚才下朝之后,陛下单独找我,意思还是要裁军,把那些年老体弱的裁撤下去,年后再调新兵上来,”姬镇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你手底下的人都是有经验的,我准备把你的人派去训新兵,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姬威一听就火了,拍桌子道:“裁军?成啊!先把遣散费发了,兄弟们给他江家打了十年的仗,年轻的一身伤病,年纪大的没儿没女,回了乡连门手艺都不会,你总不能让我的百夫长千夫长去卖力气过活,多了不要,每个人能够娶房媳妇买亩田的银子,那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姬镇无奈道:“二十万西北军的军饷不是小数目,朝廷也难,阵亡的将士家眷有同袍扶持,总不会饿死,何况裁军就是为了让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