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觉寺回来已经十日了,每天吃着泓济大师开的药,元宁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 睡眠再不像从前那般浅, 连午后的小睡也睡得挺沉。
细叶喊了几声,见她依旧没反应, 只好壮着胆儿摇了摇元宁的胳膊。
“怎么了?”元宁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语气也不太好。
谁在睡觉的时候被叫醒能有好语气呢?
“姑娘,刚才正院的许嬷嬷过来说, 老爷回来了。”
老爷?爹回来了?
元宁嚯地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再没半分的睡意。
“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些叫醒我?”元宁嗔怪着,自己就爬起了身,径直跑到梳妆台前。
细叶正在想怎么回话, 元宁回过头便是一句:“愣着干嘛, 还不过来给我梳头!”
元宁真真是明白了上辈子为什么那么信任碧玉, 敢情这屋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笨。
好在细叶反应虽慢,动作麻利,拿起梳子就忙活起来。
这边细叶给元宁梳头, 那边春风开始给元宁找要穿的衣裳, 鹅黄色的裙衫,元宁最喜欢的打扮。
片刻功夫,元宁就已经梳妆打扮好了, 直奔正院。
龙氏的小院里此刻已经挤满了人,元桢、元慈、元柔和元淳都已经到了,连大房的柳姨娘也带着盛元惠过来了。
元宁进屋的时候,盛敏中正在询问元淳的功课。
盛元淳站在屋子中央:“回禀爹爹,淳儿前些日子开始读四书,刚学完了《大学》。”
“能读懂吗?”
被盛敏中这么一问,盛元淳羞赧地低着头:“不懂。”
“不要紧,四书五经俱是经典,到了爹这把年纪,也不敢说自己全懂了,你能认真去读,已经是很好了。”
元淳听到父亲的肯定,心中有些高兴,抬起头露出一个怯怯的笑。
元慈正好瞅见元宁进门,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于是笑道:“淳儿的确是很好,有些人快十岁了,都没翻过《大学》呢!”
经她这么一打趣儿,屋子里的人都笑着朝门口的元宁看去,等着看她怎么还嘴。
元宁却压根没听见元慈的戏谑,只呆呆看着坐在屋子正中间的父亲。
盛敏中并不是出众的美男子,但俗语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盛敏中便是那种气度高华之人。他的气势并不咄咄逼人,明明看着他一派和煦,却令人不敢轻视。
如今的他正值壮年,许是因为常年在外游历,被晒得有些黑,依旧风度翩翩。
“阿宁,你来了。”盛敏中看到女儿呆呆站在门口,微笑着喊了她一声。
这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平平常常的一句问候,在元宁听来却宛如天籁。
“爹!”元宁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穿过屋里的众人径直扑到盛敏中的怀中。
前一世她弥留之际,最后听到的就是盛敏中惨死的消息。
如今看到父亲还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心中万分激动。
她由衷的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明,甚至感谢盛元康,给了她一次重获一世的机会。
娘还在,爹还在,真好。
一屋子的人看着元宁紧紧搂着盛敏中,眼泪簌簌而下,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这反应有些反常,不过在场的人能理解,毕竟刚刚遭了大难,这会儿见到父亲就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三姑娘真是太想爹爹了。”柳姨娘见状,便识趣地带着盛元惠离开了。
剩下在屋子里的人,加上盛元柔也都算得上是二房的人了。
龙氏看元宁趴在盛敏中怀中哭个不停,一时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元祯和元慈出生的时候,盛敏中还在朝中为官,他们俩的启蒙都是盛敏中亲力亲为的,盛敏中辞官后,因为担心他们俩功课接不上,一直把他们俩带到了身边留在书院学习。只有元宁,出生后不久父亲就辞官离京,因为年纪小身子又娇弱,龙氏只把她留在京城里养大。
虽说元慈元桢跟着父亲在外面吃的穿的都不太好,但跟在盛敏中身边,两个孩子的品性、功课都是出类拔萃。元宁自小在龙氏身边教养,又是幼女,难免宠溺了些,她不爱学习,龙氏也由着她。跟盛府一般的子女不同,元宁只喜欢讲究吃讲究穿,跟京城里别家的名媛贵女无异。
每每想到这些,龙氏的心里总觉得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元宁。
盛敏中看着元宁,心里也是愧疚的。
元祯和元慈,都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元宁却极少与他相处,一年才见那么几次。这次元宁出事,做父亲的也不在。
看到女儿哭着扑过来,他心疼极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由着她哭。
过了好一会儿,元宁的情绪才渐渐的平复。
她吸了吸鼻子,扬起脸看着盛敏中:“爹,您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盛敏中看她脸上还挂着泪,转过头看了眼龙氏,龙氏急忙把手帕递过去。
他给女儿擦了擦泪,这才温和的说:“爹收到元祯的信,说你出事了,这就赶回来。幸好是虚惊。”
元宁默默的算了算日子,从送信到爹爹收信,再到赶回京城,爹爹应当是日夜兼程没有半分的延迟。
“爹,您一路辛苦劳累了。”
“我的阿宁,又长大了。”盛敏中笑,其他人也一起笑了。
龙氏早已派人把花园里收拾开来,摆了桌子、茶点,又让人去大房把盛元惠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