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上的人不愿叫他看病,又唯恐他走……走了就真没人能看病了,于是想尽办法说服村长,将他扣在村子里,不许他出去。
刘泽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众人的帮助是没有意义的,反而因为他的帮助,让他束手束脚。治人时畏惧村子里的传言,要根据大家的口碑来判断值不值得治一个人,又应该治到什么份上。他已经如此小心翼翼,也无法换得村民的真心。
他是有被利用价值的,所以不能离开。可他的利用价值也是要被权衡的,所以他要遵从当地的规则。
刘泽世醒悟,他原本不必被困在这里!原本不必受这些拘束!
只要两年期满,他就可以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医院做医生,带着支边的荣誉与履历,没有人会知道,他究竟在这里救了多少人,又治好多少人。可要想离开,他必须做一个无用的医生!
镜头旋转着拍着众口铄金的画面,小提琴的声调突然斜斜拉出,一声孤独的悠扬伴随着画面里刘泽世毫无征兆地拔步狂奔,仿佛要冲破束缚。他奔上一个地势微高的土坡,俯视着稀潦的村落。背景乐再次变成了古典乐的旋律,村庄安稳的生活着,没有因为刘泽世的到来改变过,当然,也不会因为刘泽世的离开所改变。
刘泽世昔日眼神里坚定又天真的光彩已全然消逝。
他坦然仰望天空,明日已被乌云遮蔽,他无需畏惧刺眼的阳光,冷笑着直面浓密的云层。
刘泽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脏了,脏得与画面中的黄土几乎能归为同一个颜色。
就在下一秒,刘泽世扯下了身上的白大褂,狠狠掷在了地上。
自此之后,城里来的刘大夫,在村子里彻底沉寂了。
那像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刘泽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飞扬的年轻人,他跟着村子里的日升月落作息,脚步缓慢闲散,表情麻木。他与起初的装扮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每天早晨依然会刮干净胡子,穿好衣服。可神情间微妙的颓丧,让眼前的刘泽世仿佛变了一个人。
盛林看得有些咋舌。
脸还是他喜欢的那张帅气精致的脸,可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他需要面对这样的傅子越,盛林恐怕不会再生出半点旖旎情感,也不想再与这样的傅子越亲密了。
是怎么做到的呢?
刘泽世的一日三餐都有隋瑶饰演的女孩照应着,吃得不好,但都能果腹。
刘泽世也不在乎,他画了一个挂历,每天在格子上叉掉一天,等待着回城的倒数日。
但女孩家里是希望她跟了刘泽世的,还给女孩出主意,叫她生米煮成熟饭,过了两年刘泽世走的时候就带她一起到城里去过好日子。
可小姑娘抹不开面子,不敢和刘泽世发展。
看刘泽世寂寞孤苦,女孩家里便更想见缝插针,让女孩主动一点,不要害羞。城里的女人都大胆,男人就爱这样的。
逢一日夜雨,女孩送了晚饭到刘泽世家里,雷雨交加,一时走不脱。两人同处一室,外间愈发瓢泼,越显得小小的土房子里存着一点仅剩的温情。
刘泽世让女孩坐在屋里,怕她冷,就找了自己的大衣给女孩披着。
可他只站在窗边,笨拙地吸一根当地的土烟。
灯光摇曳,傅子越饰演的刘泽世却站在阴影之中,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
女孩和他说些暧昧的话,他半晌才接一句,显得沉默非常,与刚刚来到村子上的模样已经截然不同。
刘泽掐着烟头,在窗台上按搓着烟蒂,手指无声发力。
女孩低声絮语,柔诉衷肠,渐渐向他靠近。在女孩的描述里,刘泽世是个负责任、胆大心细又有魄力的年轻医生。他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女孩的眼前,他治病救人,是女孩心中的楷模。
可刘泽世听着这样的称赞,只是眉头越来越紧蹙,眼神也逐渐飘忽。
观众看得出来,看似表白的话语,无不对照着刘泽世支边前所憧憬的、自己即将成为的样子。他就是想成为这样治病救人的医生,到最需要他的地方去,到最贫瘠的地方去。他想要帮助穷苦的人,在他眼里,生命是平等的……可当他真得走到这步田地的时候才发现,当年的理想是一纸荒唐梦。
而这样是对的吗?
一切真的无解吗?
刘泽世指间死死掐着烟头,沉默又挣扎,画面从上至下缓缓前推,视觉效果不断逼仄。伴随着越来越嘈杂和强烈的大雨声,女孩努力的褒扬几乎都要被遮掩,画面的压抑感呼之欲出。
就在镜头将要推进极致的时刻,重重地门板拍打声响起,有人隔着门哭喊:“刘大夫,救救人吧,要出人命了!”
村子里有人夜间冒雨从坡上滑下来,又被滚石砸了,大出血止不住,急求刘泽世帮忙。
情形被形容得夸张,刘泽世第一反应就要拎着自己的应急手术箱赶往现场。女孩为人机敏,立刻反应过来,抓住了刘泽世的衣袖劝他不要去。救不活的病,不好治的病,可以不救不治,可村子上人人知道他是城里来的医生,家里有钱,要真是救不好,兴许要被赖上一辈子。
刘泽世闻言也一瞬间迟疑,女孩说得没错,他也早知道这村子里的人心如何。
他想了想,果真放下了手里箱子,扭头回了屋子。
女孩正以为他回心转意,却见刘泽世猛然拉开了衣柜。
他还有一件压在箱底的、崭新的、干净的白大褂。
刘泽世想也不想的把白大褂藏进雨披里,重新拎上东西,跟着来报信的人出发。
大出血手术,刘泽世没有办法拍片子,没有办法做最严谨的消毒。他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只能简单先缝合严重创面止血,同时要求村子里的人打120,一定要喊来更专业的救治。
可就想女孩担心的那样,他的手术只能暂时止血,男人被滚石砸中了头,很快人就没了意识。
夜至三更,刘泽世苦苦支撑,等待救护车来。
可是唯一来的人,是夜里被喊醒的穆大哥。
“救护车呢,我让你们喊的救护车呢!!!!”刘泽世绝望地咆哮,他双手都是血,却不敢抓着穆大哥质问,只是徒劳地在虚空攥紧。
他眼底都是红血丝,白大褂上虽然有血,但大体还是干净的。
此刻的刘泽世,看起来又像是那个年少莽撞的医生了。
而穆大哥不疾不徐点一支烟,定定地望向刘泽世,“小刘啊,你就是大夫,我们叫救护车做什么呢?”
画面急转,雨下了一整夜,天亮都透着灰暗,淅淅沥沥的水仍落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