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咸菜。”叶瑾把盘子端走,“吃这个,吃完。”
楚渊头疼:“你从哪里捞来这么大一条鱼?”
“你管我从哪捞的。”叶瑾将筷子塞给他,“快些。”
楚渊无奈,端着一碗饭慢慢剔肉吃。
这还差不多,叶瑾端着一小笸箩药草,坐在他对面一边监督一边分拣,还没挑两三根出来,外头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了什么事?”楚渊放下碗。
叶瑾:“……”
“回皇上,方才敌军被打退后,这阵又攻了上来。”侍卫道,“卓统领与阿离姑娘,还有曲先生已经先带人去迎战了。”
楚渊点头,想要出去,却被叶瑾压住:“吃饭,我去看。”
楚渊:“……”
叶瑾双手叉腰。
楚渊道:“好。”
叶瑾弯腰出了船舱,四喜拉着他小声道:“据说是刘锦德带兵,可要小心些。”
“为什么刘锦德就要分外小心?”叶瑾不解。
“这……”四喜往船舱里看了一眼,本觉得不该说,却又怕西南王不在,那叛贼会伺机伤皇上,毕竟这么多天一直都是楚项带兵,还从未见过他露面,此番怕是会有别的动作。思前想后,还是将事情大致隐晦说了一遍,又道:“九殿下可得护着皇上。”
叶瑾脑仁子嗡嗡响,他娘的,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在觊觎他哥?
四喜担忧道:“九殿下?”
叶瑾撸起袖子,目露凶光:“公公放心!”老子阉掉他!
四喜赶紧道:“好好好。”
沈千枫正站在船头督战,见到他举着一把刀爬上来,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刘锦德呢?”叶瑾气势汹汹问。
“喏。”沈千枫伸手一指,“身穿黑衣站在高处,也不知又有什么新花样。”
在第一轮被打退后,此番来的叛军反而更多,双方越战越烈,楚渊登上高处,一眼看见对面站着的刘锦德,眉头不自觉便一皱。
叶瑾道:“会船舱。”
“朕是来打仗的,你总不能时时让朕抱着碗吃饭。”楚渊拍拍他的肩膀,“别闹。”
叶瑾四下打量,很后悔没有将上回用剩下的面具留着,至少将脸遮住。
刘锦德自然也看到了楚渊,楚项在旁道:“段白月我已经解决了,人能不能带回来,就看你自己了。”
刘锦德微微抬手,在尖锐刺耳的号角声中,又一轮的攻势发起,漫天箭雨在厮杀声中夺命呼啸,阿离一脚踢开面前的叛军,飞身护在楚渊面前,觉得自己这个哥哥也是倒霉,不能冲锋陷阵,也不能避而不出,只能站在这里鼓舞士气,顺便给心怀叵测之人当靶子。
“再不去,他身边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了。”楚项提醒。
话音刚落,刘锦德便腾空而起,踏着中间连在一起的船只飞速冲上楚军大营。
没料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段瑶与阿离都被震了一下,叶瑾见状险些背过气,他娘的□□熏心啊这是。
一张黑色大网自他手中飞出,段瑶与阿离一人一边挥刀扫开。楚渊侧身一闪,剑锋堪堪擦过袖口。
时隔多年,第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刘锦德丝毫也不掩饰眼底的贪婪与欲念,连段瑶与阿离也看出端倪。楚渊抬手举剑,刘锦德笑容阴森,像是压根就没将段瑶与阿离放在眼中,周围一圈御林军更是当不存在,只是盯着他一人看。楚渊心里如同吞了苍蝇,出招也就越发狠厉,刘锦德避开他三招后,故意虚晃一招,竟向着阿离的喉咙刺去。
“小心!”楚渊抬手想要拉开她,刘锦德却已经剑锋一转,左手扫开挡在眼前的数十御林军,迎面刺来。
楚渊后退两步,叶瑾惊呼一声:“小心!”
一根箭羽钉在船头,楚渊左臂染了鲜血,楚项弯弓满月,又是三根利箭破风而来。
段瑶挥刀将之斩落,叶瑾一把拖住楚渊,将人带回了船舱。
沈千枫与妙心也自两侧赶来,刘锦德纵身跳下大船,向着另一头奔去。
“幸好,没毒。”叶瑾松了口气,替他将绷带缠好,“没事的。”
“皇上。”卓云鹤在外道:“叛军已经被打退了,可要继续追击?”
“追。”楚渊道,“直到将他们全部逼回老巢为止。”
卓云鹤领命,转身去找薛怀岳。叶瑾替他擦擦冷汗,道:“休息一阵子吧,等等再出去。”
楚渊点头:“好。”
“看不出来,刘锦德胆子倒是不小,三番四次往船上跑。”叶瑾撇撇嘴,“下次阉掉他。”
楚渊道:“别脏了你的手。”
是有些恶心,但也没有办法。叶瑾皱眉头,这种淫|棍,是一定要阉掉的,不然做了鬼还要纠缠他哥,要不得。
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楚渊也未再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想事情,顺便听外头杀声震天。这一个月来,双方大大小小的交战几乎每日都会有,楚军虽说多有伤亡,却总算一路都在乘胜追击,并未输过几场大仗,已经从翡缅国的边境一路深入,据俘虏所言,王都便在这片海域。
“在想什么?”叶瑾问。
楚渊回神:“嗯?”
“没什么。”叶瑾站在他身后,按住太阳穴慢慢揉,“休息一会吧。”
楚渊闭上眼睛,在他的温柔手法中,脑子总算是放空了些。外头依旧是呼声震天,一轮又一轮的敌军被杀退,薛怀岳振臂高呼,亲自在最前方浴血杀敌,大楚士气高涨,叛军四散溃逃,伤亡惨重。
这场仗一打便是七日,第八天的清晨,海面上已经没有了暗红的血色。薛怀岳道:“叛军元气大损,应该不敢再轻易冒头了。”
“此地四处都是诡异的雾气,怕有不少迷阵。”楚渊道,“这场仗打得惨烈,让将士们也休息几天吧,否则也熬不住。下令后退二十里,暂时驻扎白马岛附近。”
“是。”薛怀岳松了口气,幸好还有喘息的机会。白马岛是一片淡水岛,也没什么太大的风浪,楚渊靠在围栏上,看着岛上取水的将士们,手中握着一根红绳,是上回两人在月老庙前求来的那根。
下头传来一阵水花响,却是当日那只大龟,正在用侧边的背甲撞船。
楚渊有些意外,又往外探了探身子。
“喂喂!”叶瑾和段瑶受惊,丢了手里的东西就往过跑,千万别说想不开要跳海,使不得。
楚渊要了艘小船,纵身跳了下去。
“啊!”叶瑾与段瑶撞在一起,捂着额头泪眼婆娑。
楚渊听到动静,纳闷抬起头看着上面:“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叶瑾与段瑶双双趴在栏杆上,额头都通红,“下船做什么?”
“是那只大龟。”楚渊蹲下,手轻轻敲了敲那坚硬背甲,“自己回来了。”
是吗?段瑶与叶瑾好奇,也跳下来看究竟。
大龟将一枚玉佩甩到了船上,像是在前爪上缠了一路。
楚渊捡起来后,脸色猛然一变。
“是哥哥的东西!”段瑶认出那只丑八怪小老虎。
大龟潜入海底,再冒头已在远方,却并未游走,而是停在那里转身,像是在等众人跟上。
“来人!”楚渊纵身上了大船,定了定心神道,“备船调军,朕要出海。”
叶瑾道:“不如让千枫与瑶儿去?”
楚渊摇头:“朕要亲自去。”
叶瑾:“……”
其余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震了一下:“皇上要出海?”
“想办法劝一下吧?”阿离为难,“这……”
所有人都看向温柳年。
“不行,这回不行。”温柳年道,“别的事能忽悠,与王爷沾上边,皇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非打晕,你们信我。”
……
“皇上。”段瑶紧走几步追上他。
“你也要拦着朕?”楚渊问他。
段瑶想了想,摇头:“我也要去。”
楚渊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船舱内,薛怀岳道:“其实……按照末将的经验,此番叛军至少要缓半个月,才能回来些元气,在此之前,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皇上能走一个月?”温柳年赶忙问。
薛怀岳正色道:“末将并没有这个意思。”
温柳年:“……”
温柳年道:“将军一点都不耿直。”
薛怀岳满心敬佩,道:“温大人竟还有说别人不耿直的一天。”满朝文武肚子里的弯弯绕加起来,怕也没丞相大人一个人多。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阿离道,“由着皇上,还是先打晕?”
叶瑾看了眼沈千枫。
沈千枫道:“我与皇上一道去吧,一个月后,无论结果,我都会将人带回来。”
叶瑾叹气:“只有这样了。”
是夜,一支约有三千人的船队便离开淡水岛,向着深海驶去——都是精兵良将,即便是遇到叛军堵截,也能即刻开战。
大海龟在前头飞速划水,带的路看似有些绕弯,却反而节省了不少时间——利用潮汐与风向,几乎一路都是风帆饱涨,而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楚渊站在船头,周身落满星芒,指甲几乎要刺进手心,一站便是一夜。
天之涯上,段白月依旧每日都与月萝聊天——虽说房子里叽叽喳喳闹了些,可不出一阵子,阿沉便会阴着脸跟来,再找个借口将这小丫头打发走。
段白月并不介意他的坏态度,反而还挺喜欢这个年轻人。两人经常一聊便是一下午。阿沉倒了两杯茶,道:“楚国的皇帝该是挺看重你吧,我出海那阵子,到处都有人在找你。”
段白月笑笑:“嗯。”
又一个清晨,月萝穿着新衣裳,高高兴兴在海边等着,过了阵子阿沉扛着渔网过来,道:“你没捕过鱼,只管在船上待着,莫要到处乱跑,知不知道?”
月萝点头:“嗯!”
阿沉升起风帆,带着她一起往深海驶去,打算捞些鱼与贝壳回来,给即将成亲的紫灵阿姐做贺礼。
小船在海上一漂就是一天一夜又一天,寨子里的人都在偷笑,这两个小情人,等不及成亲,便自己偷偷跑出去打渔,回来也就该催着阿爷办喜事了。
第三天清晨,月萝将烧饼从包袱里拿出来,虽说又冷又硬,可笑一直就没从脸上消失过,阿沉面无表情,伸手替她拿掉脸上的饼渣,短暂的触碰,两人却都是脸一红。
月萝道:“你亲我一下。”
阿沉训她:“姑娘家,怎么好说这些。”
“亲不亲?”月萝问。
阿沉:“……”
月萝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阿沉眉头一皱。
“你嫌弃我?”月萝瞪大眼睛。
阿沉将她一把拉到身后:“有船队。”
“什么船队?”月萝心里一惊,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在蔼蔼雾气中,一艘大船身后跟着无数小船,正在缓缓驶进。
“怎么办?”月萝问,“要跳海吗?”
“这里连礁石都没有,跳了海要到哪里去。”阿沉握住她的手,“别怕,好像是楚军的船。”
“楚军的船就不用怕了吗?”月萝小声道,“阿爷说打仗的都是坏人,寨子里那个是例外。”
“这些人或许就是来找他的。”阿沉道。
“啊?”月萝吃惊,“那村子岂不是要被发现了?”
“别说话。”阿沉将她挡在身后,手中握着长刀,警惕如同海鹰。
“那里有两个人。”段瑶眼尖。
那只大龟用脑袋顶了下阿沉与月萝的小船,便沉下海面,再也没有冒头,像是游向了远方。
沈千枫飞身踩过水面,落在两人的船上:“打扰了。”
“哇。”月萝道,“你的轻功。”如此身材高大,水面上竟是连半分波澜也无。
阿沉也想起了当日段白月说过的,日月山庄内的武林盟主。
“我们是大楚的军队,前来此处找人,不知两位可知情?”沈千枫问。
真是来找人的啊……月萝往阿沉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只眼睛。
阿沉与他对视。
“没说不知道,那就是知道了。”沈千枫一笑,“可否上船一叙?”
“别去。”月萝拉了拉他的衣袖。
“不用怕。”阿沉道,“若他们真有心伤人,我们在哪里都没用。”
“小哥多虑了。”沈千枫道,“我们只想找人,找到人之后,立刻就会走。”
阿沉伸手抱住月萝的腰,带着她轻松跃到船上。
沈千枫有些意外,还当只是普通渔民,却不知还是个高手。
“你们要找谁?”阿沉问。
“你知道他在何处?”楚渊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尽量冷静道,“一名男子,受了重伤,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坠海当日身着一身黑衣。”
阿沉点头:“我知道他在哪里,被我的族人所救,正在岛上养伤。”
“喂喂!”月萝紧张,怎么这就说出来了。
楚渊眼眶兀然泛红,嗓音沙哑道:“多谢。”
“真的要带他们去找啊?”月萝小声嘀咕。
阿沉看着楚渊:“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楚渊点头:“但说无妨。”
“大军留在这里不准动,再往东后退十里地,那里有一处岛屿。”阿沉道,“顶多七日,我会将人带来。”
楚渊微微皱眉。
“谁也不许跟来。”阿沉道。
段瑶在身后轻轻掐了一把他嫂子。
楚渊顿了一下,点头:“好。”
“走吧。”阿沉拉着月萝,掉头就想下船。
“等下等下。”月萝道。
阿沉不解:“你要做什么?”
“我问一件事。”月萝看着楚渊,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坠海那哥哥的媳妇,还没改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