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的身体急剧地衰败下去,饭也不肯吃,觉也不肯睡,仿佛一具行将就木的骷髅。
林若秋偶然瞥过两眼,都觉得她仿佛被抽走了魂一般,不太像个活人。
胡卓请完脉回来,便悄悄告诉林若秋道:“那一位大约撑不了太久了。”
林若秋轻轻蹙眉,“她究竟得了何病?”
宋皇后是否罹患重疾,胡卓说不上来,他只知道一个人若心存死志,那再好的良药也难救活。他瞅着林若秋,语气里倒有几分轻快,“皇后娘娘这趟特意过来,不就是怕您太过得宠,盼着陛下多看她几眼么?可谁知陛下并不愿理她,依旧专宠娘娘您,是个人都得气坏身子。”
他不知内里,自然很难施与同情。可站在林若秋的角度而言,似乎很能理解宋皇后悲哀的心境:那是种一眼看不到头的绝望。
沉吟片刻后,林若秋默然道:“……无论如何,你都不可懈怠,拿出最好的本事来,能让皇后康复最好,如若不能……”
如若不能,她便眼睁睁的看着宋氏忧悒而亡么?
可林如秋也只能这么看着,她是淑妃,而非皇帝,各人能起的作用在这场悲剧里是微不足道的。
园中一切照常,林若秋依旧做她的宠妃,皇帝繁忙时为他添香磨墨,闲暇时则结伴赏花,日子过得惬意无比。只是偶尔她会有一丝可怕的念头:若宋氏就这么去了,她算不算罔顾人命的刽子手,哪怕只是其中一份子?
尽管宋氏若熬不过年关,她本该高兴才是,否则那个位子永远离她遥不可及。可是……林若秋根本高兴不起来,想到她日后的辉煌都建立在另一个女人凄惨的人生之上,她便觉得不寒而栗。
哪怕她并未做下任何坏事。
数日之后,山庄西门值夜的护卫将一个女子扭送到她跟前,说是瞥见此人在草丛中鬼鬼祟祟,似有偷盗之像。
林若秋一眼认出她是服侍宋皇后的婵娟,略微思忖后,就向那两名守卫道:“你们退下吧。”
这厢却将婵娟带进内室,询问她道:“姑娘有何事不能明白说话,非得这样偷偷摸摸的?”
婵娟支支吾吾的,只说是宋皇后病重,想到外头寻个大夫看诊,谁知问得急了,她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说求娘娘宽恕,好救自家主子一命。
林若秋便猜出大概,她哪是出去寻大夫,只怕是出去寻李家那位二公子的,就不知是宋皇后的意思还是婵娟擅作主张。
此刻这丫头因事情败露,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谁能想到皇后身边的侍女会在她面前这般胆寒?
好像她是多么了不起的恶人。
林若秋本可以自行发落,或是交由皇帝处置,可她并没有,只静静说道:“带本宫去见见皇后娘娘罢。”
宋皇后的水榭里仍秉着烛火,长久睡不好觉的人,连每一寸黑暗都觉得恐怖。林若秋先前怀楚瑛也经历过一阵子类似的光景,可她有皇帝作伴,宋皇后呢,谁又来陪伴她?
林若秋轻轻推门进去,但见桌上的蜡烛都快燃尽了,也无人更换,里头光线昏昏,如同来到幽冥洞府。
甚至于林若秋手里擎着的灯笼都比它亮些。
宋皇后听到动静,声音沙哑的道:“早说了让你不必费事,何必还去请大夫,本宫自己的病自己有数。”
看来真是婵娟瞒着她去的,这丫头倒算得难得的忠心人。
宋皇后翻过身来,被灯笼的光亮刺了一下,不由得抬起手臂,及至辨认出来人是林若秋,她却哑然无声。
林若秋屏退随从,方才镇定自若的上前,“娘娘要请人看病,本宫为您安排太医便是,宫外的郎中又能有几个好的。”
她这趟过来实出意外,宋皇后与她从前并无交情,亦不知如何应对,愣了片刻便抿唇道:“有劳妹妹费心,实在不必。”
一个是无宠的皇后,一个是得势的宠妃,两人若能和知交一般侃侃而谈,那才叫怪事。
林若秋却情不自禁打量着她。
倘若说之前她还对胡卓的话存有疑虑,以为他故意奉承,此刻却已深信不疑。宋皇后此时的模样比她想象中更糟一些,浑身上下瘦骨嶙峋,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眼中更是没有半分神采。何止年关,恐怕连这个秋天她都熬不过去。
除非有起死回生的灵丹,或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方能救得了她。纵使如此,保全的也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
第105章 皇后薨逝
此刻的宋氏, 和一具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林若秋猝然道:“本宫愿送娘娘出去, 可那位姓李的大夫能否救得娘娘性命, 本宫却不能保证。”
来这里之前, 林若秋只是想亲眼看看宋皇后,满足一下自己廉价的同情心。可及至亲眼见过宋皇后的枯槁模样,林若秋才发觉——她还是狠不下心来。也许人这一生里都免不了做几件傻事,趁她还有勇气的时候, 且任性一回罢。
宋皇后肩膀一颤, 难以置信地向床边望去,似乎很难想象会从林若秋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辞,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误会, 及至见林若秋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宋皇后这才明白:她果然都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宋皇后声音微颤的问, 舌尖仿佛含着融化的烛油,烫得她每一息都剧痛。
林若秋神情木然, “娘娘无须计较这些,本宫只问一句, 您是否愿意?”
宋皇后脸上由错愕转向狂喜,继而却是深深的疑虑,“你为何要帮我?”
此时此刻,她并非以皇后的身份来同林若秋对话, 只是固执地想问一个缘由。
林若秋有些失笑, 片刻后, 方才收敛了笑意, 慢慢说道:“不为什么,只是您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太久了,臣妾已不想再等。”
比起说自己想成全一对有情人这样的可笑,还是野心更值得相信吧?横竖她有子有女,这凤位总归是要争一争的,只在早晚而已。
宋皇后重重咳了两声,脸上显出病态的嫣红,她遽然从床上起身,郑重的向林若秋叩了两个响头,虽一句话没说,林若秋却已懂得她的意思:她在谢她。
其实没什么可谢的,林若秋之所以愿出手相助,并非出于多么高尚的目的,仅仅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又或者说:不愿让良心上留有任何负担。
她飞快的将宋氏搀起,“此事不宜耽搁,娘娘若要走,今夜便是最佳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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