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 连某人的儿子没有死, 还被程素素给捡到了, 不但捡到了, 还给带到程犀面前来了。
现在可以叫他连五郎了, 连五郎名叫连山, 作为与李丞相有关联的连将军的儿子, 他是见过李丞相的女婿的。见到程犀的时候连山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激动,连带忘了程素素骗人的事儿了。打一进城开始,他就琢磨着怎么逃出去好向程犀通风报信了= =!
他与程素素是没有过任务接触的, 彼此都不认识。若是程素素不是来见程犀的,那连山就只好伺机逃跑,改名易姓重新做人。连山都想好了, 他要改名叫车岳, 然后投军,建功立业之后一脱马甲, 一洗前耻。
如果没遇到程素素的话。
遇到了, 被捡到了, 还因为误会被一条绳捆到了程犀面前。连山委屈地叫了一声:“世叔。”他自己都没发现, 这一声叔叔叫的, 仿佛是在幼儿园里受了欺负回家告状的小朋友。
程犀也是感慨万千,回来的路上已经计划着怎么训妹妹了, 如今这训诫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开口便是:“松绑。”
松了绑, 上茶, 去取衣服来给连山换上。程犀道:“在外简陋,只有我的日常衣裳,你先换上应急。”又命厨下做饭来给他吃。上饭的间隙,程犀询问连山的经历。
前阵子随父亲到边陲,彼时魏主还没有立国,他爹新升了官,做了一部的官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咔,被魏国打成狗。连家只是普通的问罪,反而牵连到了李丞相,实是因为连山他爹和哥哥们都战死了。丢车保帅连个车都没有了,可不就直接搞到帅的头上了吗?
连山当时年纪不大,荫职名额又有限,荫不到他头上,所以只是个在家里学习玩耍的小公子。因而被掳走当奴隶而不是被当成反抗的士兵给剁了,到了北国之后他吃了不少苦。本来即便称不上娇生惯养,也是个衣食住行有人伺候的少主人。到了北国,成了奴隶,日子可就难熬得紧了,也因此对他爹的失误所造成了的严重后果有了直观的体验。
十分难得的,地位的落差,生活的艰苦没有把他折磨死,倒让他越活越顽强了。不但活了下来,还找到了机会跑了出来。这机会还是因为魏兵南侵,除了正式的士兵,许多杂役等都是奴隶充当,连山因此得到了靠近边境的机会。他流落魏国有些时候了,生存能力直线上升,居然让他活着遇到了程素素。
后面的事情就是程素素对程犀讲的了,因为有连山在侧,程素素只说了见面之后的事情。话说到这里,阿彪已经去取了一套程犀日常的衣服,程犀便中止了谈话,让阿彪带着连山去洗沐更新。
兄妹俩这才开始说体己话。
程犀先说一句:“现在不是探亲的时候,”继而道,“你总是有你的道理,现在可以说了么?”
程素素平生最怕就是大哥,程犀面前她谎话都说不利索,先挑了明面上的理由:“我们是担心,你这一伤,文武之间要有芥蒂的。如今科考取士越来越多,他们与武将功勋之间既少接触,也没有什么接触的必要,只能从发生的事情里来判断立场。”
文官不须亲自上阵,也没有朋友与前线有关,不亲历过厮杀,只当武人为国捐躯是份内之事,下个命令你们都不遵照执行,反要殴打长官,真是要造反!必须限制武人,免教重现唐末藩镇之祸。
武将才是真正拿命去拼的那一波人,自己判断错了,丢了命,自己扛着。因为一群穷酸胡说八道指手划脚的丢了命,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程素素说着,就往程犀面前凑去,伸手拨开他的帽子,轻轻地、小心地触着他的额角——已经结痂了,但是看得出当时伤得不算轻——不由怒从心头起了。
程犀无奈地道:“我料到会有反弹,是没想到自己会伤着。你们担心的也有道理,我总尽我自己的力去化解罢。只要我这里与对方变作朋友,总能缓和一二。”不求能彻底化解,那是如今朝堂、官场上因利益等等问题结成的集团之间的矛盾,至少要面子上能过得去。
程素素也知道这里面比较复杂,绝不是两个人、两家人的矛盾,只能低声抱怨:“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程犀正色道:“也不能说这就是乱政昏政,两军才僵持住,严新平叛国,双方高下立现,两府当然要还以颜色的。”
程素素道:“要是严新平立时死了呢?”
“差些。”
程素素低头不语,琢磨着要不要再给自己的学员们添点体育课。程犀已经转过话头:“从小我就知道你有志气、恨天地太小,无事发生的时候你倒能安逸度日,一旦有事你就坐不住。没想到你自己找到了这里来,想来芳臣也是开明纵容着你。如今是不是觉得畅快了?”
程素素略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哪有,我是不放心他。”
“那就很放心孩子了?”程犀不甚赞同地,“他们还那么小,是要父母照看的时候,你们两个一个也不在身边,孩子不寂寞吗?”
“我……”
程犀道:“你总是担心魏国,担心大局,要你回去你心里也是不安。一面丈夫一面儿女,知道你是两难,别玩得太疯了。”
“哎。”
“好了,说说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啊?”程素素微惊。
“心不在蔫的,在想着怎么骗我?”
“没、没有……”自己搞一个小小情报组织的事情,现在可不能泄漏出去,可遇到呼延英的事情要是说了出来,怕不得现在就给捆回家?
程素素暗暗叫苦,呼延英的事情,不说是不行的,连山那货还在呢,要是从他嘴里听到了,那就是自己蓄意隐瞒大哥,罪加一等。可要说了,怎么才能避免泄漏“桂圆”及其身后整个计乃至那个小小小小的情报组织呢?
程素素纵有千般智计,也只能说:“就是,好像……不对!卧槽!哥!呼延英亲自带着斥侯来查探军情来的!”
md!我说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了呢!跑这急一是怕被逮罢,二不就是来报信的吗?!
程素素急忙将遇到呼延英的事情讲了,如何遇到的,自己装作是江家儿媳妇的事情也讲了。程犀脸色大变:“什么?快,与我去见齐王殿下。”
等连山洗沐完,重新换上了正常的衣冠,觉得自己仿佛得到新生,来见程世叔,以及世叔他妹的时候,兄妹俩已经不在安抚使衙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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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的幕府同样离安抚使衙很近,却比程犀那里要繁忙十倍不止。才败一场,齐王面上也不好看,想找回场子来吧,你得先找得到魏军不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耗费了若干粮草,也只是修复了城防,连失去的城池还没有夺回来。一向顺风顺水惯了的齐王,头一回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
齐王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发了狠,底下的人都将一身皮绷得紧紧的,生怕被他瞧不顺眼给收拾了,紧张的气氛也不能不说是程犀被激动的武将争吵时打伤的原因之一。
听到程素素来了,齐王本能地一皱眉:“她来做什么?”他说这话倒不是生气,他对程素素还是有印象的,最近更正为印象还不错,这个时候程素素跑过来,齐王也没有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来捣乱的,这个问句是纯粹的疑问——出什么事了?
还真是出事了。
程犀先至,对齐王一施礼便先说了:“请殿下摒退左右。”
人品的好坏在这种情况下就显现出来了,齐王二话没说,也不认为他是在卖关子,痛快地一摆手,无论是内侍还是护卫都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还很贴心地替他将门给带上了。
齐王道:“说吧。”
程犀道:“舍妹前来看臣,路上遇到了魏军的前哨斥侯,领队的是呼延英。”
齐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程犀道:“舍妹正在外面。”
“宣!”
齐王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复杂的念头,从程素素是怎么认出呼延英的到她是怎么安然无恙地过来的。最终在程素素进来之后,定格在:“细细说来。”
程素素也没功夫客套,飞快地将始末说了一遍,出行的理由变成了担心哥哥,除此之外隐瞒的倒是不多。
齐王再一确认:“是呼延英吗?”
“有呼延部的徽记,他曾冒名魏九到书院来见我家官人,外子也画下了他的肖像,他本人也并未否认。再者,”程素素苦笑了一下,“他身边的护卫看起来可……”比咱们彪悍得多。
齐王默然片刻,问道:“你随身带着江氏的旗子做什么?”
程素素不好意思地道:“外子痛恨走私商人,自己抓了还不算,不在自己管辖内的也,咳咳,打劫了。这次就让我将一些物件带了来,请您掌掌眼,看能不能用到,不想是我自己用到了。”
齐王哼了一声:“怕是你讨来要给你哥哥用的吧?”
那是,妹夫和大舅子既是邻居,又都是一方官长,联起手来清走私什么的,再顺理成章不过了,也是一项政绩了。
程素素心里抹了把虚汗,不再应声。
齐王又问了“桂圆”的事情,程素素道:“是有这个人的,连嫁到江家的游氏也有,是亲姐弟,已经被看押了起来。”
齐王满意地:“很好。”
程素素在齐王面前也不再多言,沉默地站着。齐王很罕见地夸奖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程犀看了妹妹一眼,她没有提到连山,连山的身份确实敏感,万一有什么内情,不说反而不好了。程犀又低声说:“还有一件事情,她路上还捡到了一个人。”将连山的事情也说了。齐王道:“在魏国住了一段日子?叫来问问吧。”
于是连山在齐王面前见到了程世叔,见到齐王时他还云里雾里的,人生的际遇真是神奇,前两天他还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就怕被魏军抓去小命不保,现在却见到了己方的统帅。
齐王问得很仔细,程素素赫然发现,做正经事时候的齐王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竟然很有点魅力了。她本来打算将连山给贪污下来,好好地问一问魏国的情况。如今这个人还不一定落谁手里了,能多听一点是一点,也尖起耳朵来听。